我很早就决定了端午假期要回老家看父母和年迈的老奶奶，这次身心自由，没有俗事缠身，便拖家带口地动身了。
其实我的老家离我工作生活的地方并不远，大概二百多公里，现在全程通了高速，两个多小时即可到达。孩子们在车里兴奋地叽叽喳喳，而我则考虑着给家里买点什么东西。父母在电话里再三嘱咐让我不要买任何东西，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中午回到家，母亲开心地抱着她的小孙子，满脸的幸福，父亲去喂羊不在家，年过八旬的老奶奶因为感冒正在输液，看见我们回来也很开心。
我坐在荫凉处，仔细打量着这个安静祥和的农家小院，屋檐下，一窝未出窝的小燕子叽喳着叫个不停，好像因为饿了或者看见这么多的陌生人有些惶恐，不断地呼唤着妈妈的归来，燕妈妈轻盈极速，掠过我的头顶似乎警告着不熟悉的人；墙角两株爬山虎生长的浓密舒展，枝枝蔓蔓交替匍匐，一直延伸到窑顶，掩盖了大片窑面子，枝叶下，开出了细小而晶莹的白色小花，吸引着成群的蜜蜂嗡嗡作响，一阵清风吹过，爬山虎的枝叶舒展开来，曼妙地迎风抖出羞涩的笑容；门楣上挂着的一束束艾草，门柱的缝隙中夹杂着艾叶，让人很容易感受到这是关于艾草的节日；一只唤作“豆豆”的白色小狗儿，眯着眼睛乖巧地趴在我的旁边，大口喘着气，似乎要驱赶着烈日下的热浪；偶尔的一声鸡叫，大的有点刺耳，也吓得未经人事的儿子嚎啕大哭；一堵青砖垒起来的院墙和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将院落分割开来，用红砖铺过的院子显得平整干净，青砖灰瓦鸡鸣燕飞围成的这座农家小院，无不显示出主人家的安逸与务实。
今天的高温让我有些倦怠，孩子们的嬉戏让晌午的农家院落更添了几分生机。母亲开始操持午饭，她是位平凡的陕北妇女，半生任劳任怨，为儿女操劳却是苦得其所。母亲是做饭的行家里手，不出一会儿一顿可口的饭菜便端上桌来，两个孩子吃的津津有味，让母亲平添了几分自豪。
午后，太阳落了西，天气凉快了一些。我走出院子，院落硷畔是个很大的平地，也是用红砖铺过，墙角用篱笆扎起来的两小块土地，是奶奶和母亲精心伺弄的菜园子，里面种植着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等常见的蔬菜，足够我们一家人平时的用度。奶奶甚至种了几株草莓，结出了红色的果实，诱得两个孩子急不可耐地窜进园子，不管大人的呵斥兴奋地直往嘴里噻；硷畔下面用青石塝起，上面用平砖圈起，旁边是一条用石头砌成的水沟，公路沿水沟像向下延伸而去；一排有碗口粗的樱树整齐地栽植在硷畔前，迎风招展，抖落灰尘；墙角一个鸡舍喂养着几只纯白色的鸡，叽叽咕咕叫个不停，鸡舍上方的土崖上，几株石铁花开的争艳夺芳，给黄褐色土崖上增色不少。
站在硷畔上，向正前方看去，漫山遍野的枣树地，在夏日里勃发出无限的生机，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笼罩山洼连接云天。一条通往山里的道路延伸而去，这是爷爷奶奶父母一生劳作的山路，这条路不知道踩下了父母多少个脚印，留下多少个背影，淌下多少滴汗水；枣树地大多都荒芜了，里面杂草丛生，可见有多少个日子人们没有在这里务弄了，因为红枣的价格常年低下，乡亲们下的苦多但收效甚微，已经难以靠红枣养家糊口了。记得不久前我们这里的一个县老爷在西北五省扶贫座谈会上，给领导吹嘘说延川红枣一斤能卖六、七块钱，我当时一听就笑了，真实的情况是可怜的乡亲们下一年苦，东山日头背西山熬到头，一斤红枣才能卖几毛、一块钱，这个浮夸让人惊讶啊。说不定再过一两年，枣树都有可能被砍去烧柴了，这种土生土长的经济林已经无法承受乡亲们对他的厚爱了。
往后看，原来的学校被新修的水坝漫过，不留一点儿痕迹，原先散住在沟底的几十户人家都已经搬离，在落日的余晖下，一派萧瑟之气，只留下残砖断瓦和一些废弃的土窑洞。这个渐行渐远的村庄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得粉碎，只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徒增感怀。往前看，这个被称作前沟的地方是我们曾经求学的必经之路，当年的一溪河水现在已经断流，看见它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时候去镇上上学的情景：一群半大小伙子沿着天然的石梯路，在河里嬉戏，在山上偷吃苹果桃子，在树上掏鸟蛋，在河堤下袭击马蜂窝……这条路曾经是我们追求梦想跳出龙门的光荣之路，可惜现在已经废弃了，只有一些放羊人偶尔经过。二十几年了，人生真是浮云，不经意间我们也将老去，谁还会刻意地想起曾经走过的这条小路。
天气凉爽了许多，我和母亲、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山里摘杏儿，因为气候的原因，这里的杏成熟的早一些。我们挑着扁担向梯田地进发，今年是杏子大丰收年景，不论大树小树都硕果累累。因为小时候放羊，我上山下洼的本领依稀有点儿，走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并不觉得十分难走。两个孩子退缩了，站在平缓的地方自己玩去了。杏子大如婴儿的拳头，闪耀着金黄色的光泽，树荫已经无法掩藏，任由饱满的杏子露出枝头，这诱人的果实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耳目为之一新，不到半个时辰，收获颇丰，满意而归。孩子们尤其开心，对于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小天地里的她们，这让她们感到惊奇而又兴奋。
回来路过父亲种植的瓜地，大概有半亩左右的红籽小香瓜正在努力地生长， 有些已经快成熟了。母亲说这是父亲专门为我们几个种的，去年种下的都让松鼠糟蹋了，今年一定要看护好，让你们一定吃上。母亲说的十分随意，而我听的十分认真。
晚上，父亲回来，和平常一样，父亲的话不多，但对我的关切依旧。他问我工作的事情，我说还赋闲在家，等待组织安排，他说：“人活一辈子，平平常常有碗饭吃就行了，不要胡弄，有了工作就好好干，干工作和种庄稼是一个道理，土地和老天爷不亏待下苦人人。” 又说起收拾家里地方的事情，我家的窑洞在2013年因暴雨成了危房，现在一院好地方眼看着不行了，我们弟兄几个商量要在今年大修拾掇一下窑洞，父亲说他找阴阳（民间风水先生）看了，这地方太硬了，坐向方位不好，不适合住人。我听了哑然一笑，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些。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想在院前盖几间平房并说儿孙们都不回来住，就他们老两口，有几间房子住就行了，以后家里过事什么的简单些就行了。又说起放羊的事情，我去年回家把羊强行卖了，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再操劳了，可等我知道了他又买了一些继续放着，他说他现在能动了，自己给自己挣点零花钱，不想拖累我们，而且我们也都有自己的光景要过了。我理解他的想法，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宁愿自己多吃苦也不愿意连累儿女，他小时候讨过饭，挨过饿，受过气，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和他一样吃那么多的苦。看见他瘦削的脸庞满是皱纹，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一身粗布衣裳和趿拉的布鞋，聆听他的教诲我背过身去，不争气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父亲的身体经常患病，这段时间胃疼的吃不下饭，我给他买了些药，他吃了后说胃不疼了，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要担心。他抱着自己的小孙子，逗的孩子哇哇大哭，嗔怒着笑骂着满脸的开心 。
在家待了两天，没有联系同学去县城喝酒吃肉游山玩水，在父母奶奶跟前安静地待着，听奶奶讲她带我父亲行乞讨吃的经历，听母亲讲村里的家长里短，亲戚间的礼尚往来，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开心和真实的幸福。
又是一个端午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也将老去，总有些东西在我们内心深处铭刻，比如亲情……
惠哲，陕西延川县人，1982年生，现在吴起县白豹镇政府工作，公务员！爱好文学，偶有草作，聊以自娱！出身农家，活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