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欺凌·性
作者：蜜汁兔叽
我有一个挺严重的毛病，含胸。
没有人知道，这是我曾被校园欺凌的后遗症。
01
我刚把爆红的《少年的你》看完了。我老妈坐在我身旁，义愤填膺地讲，如果谁这样对待我的女儿，我亲自去和她拼命！
电影里的暴力太过于明目张胆、触目惊心，以至于让我这样一个受过校园欺凌的小孩，都吓得一愣一愣的。
遇到电影里的暴力，可以去拼命；可是在更多校园里欺凌里，全班的每一个人都像透明无害的泡泡，朝着最平凡的那个同学簇拥而去，隔绝掉ta与外界的氧气。
我被欺凌得最严重的时候，只有5岁。
大人说小孩子没有记忆，骗人的。我记得我被逼到躲进男厕所时的潮湿和阴暗，我记得被扯走上衣的时候背靠着一面长满了青苔的高墙······
你很难想象小孩子，可以有多恶毒。
我就读于所高校附属幼儿园，小朋友的家长不是教授就是教职工，按理说都是文化人。
我因为个子窜得太快，有点鹤立鸡群，就被从中班调走去了大班。事后证明，幼儿园阿姨简直做出了一个智障决策。
我一夜之间失去了相处融洽的同学、最亲密的伙伴，被扔进一个完全陌生的集体里。因为我太小了，只要别人比我大一岁，都会形成一种成熟与弱小的巨大反差。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被扔进去的大班，有好几个“魏莱”似的角色。她们每天都穿公主裙，清秀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她们让我领教了这个世界最无端的一条规则：弱小就是原罪。
我逐渐从被孤立，发展到被针对。我的24色油画棒被拦腰折断，我午休的小床上被泼上了水。
我们不能太小瞧小孩子的智商。有一天我正站在光荣榜前数我照片后小红花的数量，第二天她们就集体去找老师告黑状，绘声绘色地互相作证：我朝她们的照片上吐口水。
事实上，当时的我连“吐口水”这种高级的羞辱方式都想象不出来。
我无力招架她们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欺凌。当事件发展到挨打、被扒衣服的时候，我每天回家无力地嚎啕大哭。
我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去幼儿园找老师交涉，去找她们的家长对峙。没错，她们的家长跟电影里一模一样，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双手环抱在胸前，对自己女儿的精明和狡猾还颇为洋洋得意。
妈妈教我，你被欺负了，还手啊！
我怯懦地摇头，我只知道暴力是让人痛苦的，为什么大人还要逼我做一个像她们一样糟糕的人？
高中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为首的那个女生，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姐妹。她没穿校服，那头离子烫过的黑发，夹翘过的睫毛，好像魏莱啊。
02
长大以后，校园欺凌的范畴就不止“弱小”一条原罪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和我的胸部过不去。
进入小学，一片平和。我本以为我就这样逃离了校园欺凌。
我穿着一件粉色的针织外套，和我的老铁在走过教学楼后狭窄的通道。不幸路遇高我们一年级的著名二流子。
他扔过来阴阳怪气的眼神，然后捏着嗓子说：“诶呦，你有男朋友了啊？”然后再用猥琐的目光盯着我的胸前，放肆地说，“啧啧啧，奶tou都凸起来了！”
事实上，那只是logo刺绣在柔软的布料上显现的立体感。
我才7岁，根本没有发育啊！
我开始领教一种更加诛心、恶毒的欺凌：来自性别、身体、性器官的羞辱。
性，素来都是校园暴力的大杀器。
如果5岁的弱小让我感到委屈，那么7岁的羞辱让我对自己的身体都开始恶心。
我回家就扔了那件衣服。还好那个二流子和我不在同班，可我直到等到他毕业，才彻底摆脱他不时狭路相逢的语言猥亵。
03
小学二年级，我在奶奶家过暑假。
同样的噩梦，绕不开我的胸部。
楼下就是一群大孩子，每天晚上都集结在一起疯玩，玩又跑又喊的游戏。
我虽然小，但是个子高。虽然反应不及他们灵敏，一开始还算融入得比较轻松。
直到一个“抓人”游戏里，一个男孩子为了逮住我，拽住了我T恤的领口，整个小集体十几号孩子都激烈观战，我的肩膀就露在了外面。
这本是孩子间玩闹的无心之举。可是接下来，我有了一个新的外号：“龌龊”。
一开始是读五年级的几个男生这样称呼我，很快变成所有孩子都这么叫我。我没有了姓名，没有了人格，只剩下一个肮脏的代号。路灯下，他们和我隔着一道隐形的铁丝网，在我对面对峙，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观赏我蒙羞、委屈、如鲠在喉又无处可逃的表情。
这两个字用得太狠了——很高级的词汇，很难写，甚至带着一种“文明”的优越感。尤其是这两个字成了我的外号以后，这把刀子就被包装成了伙伴之间的亲昵，而不是骂人了。
我悄悄地问那个小集体里和我关系最好，还算善良的女孩：为什么你们忽然间给我起这样的外号？
她说，因为那个晚上你衣服被揪变形以后露出了肩带，五年级那个男生说你竟然小小年纪就戴胸罩，好龌龊。
事实上，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打底吊带背心。
04
我学精明了，想要在集体里安全地存活下去，就万万不可暴露任何与性有关的东西。
月经来潮的时候，我如临大敌，书包里的卫生巾东躲西藏。
真正需要穿胸衣的时候，我都穿衬衫，扣紧领口最高一颗纽扣，然后加外套，不露破绽。
可是我还是害怕，害怕我的胸部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含胸和驼背成了我一直改不过来的坏毛病。
我买过一种弹力紧身塑形背心，然后一口气叠穿三层，把自己身前的凸起全部压平，那种紧绷感已经让我难以呼吸。我倒进被子里，埋头大哭，怨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早熟，长了不伦不类的身体。
这种下意识的躲避成了一种习惯。我好像一只藏在石板下的甲虫，自己悄悄关注着和性相关的东西。但是一旦有人掀开石板，我就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直到高中，同宿舍的闺蜜脸上还挂着兴奋地一起商量在周末晚上一起看新搞到的《五十度灰》的电影资源。其实我宿舍柜子深处锁着两个皮拍，我不敢告诉他们《五十度灰》里的SM如同儿戏，也不敢告诉她们我喜欢的SM理应是什么样子。
05
后来读的重点学校，虽然不搞打人、拍裸照那一套。但是我所目睹的校园欺凌，大都是像无数片雪花压断树枝那样“精致”的精神羞辱。
不会脏手，不用出拳，不用殴打，不留证据。女生挂在脖子上的内衣带子被一次又一次解开，那个傻大个似的男孩被传闻下体极大，被起了带有生殖器谐音的外号，成了全班“审丑担当”。
和性有关的字眼，在一知半解的少年时代，被包装成搞笑、戏弄的样子，对受害者的尊严进行凌迟。
讽刺的是，那个被称为“全班最丑”的傻大个，现在是一个从全省大赛乃至全国大赛都拿奖拿到手软的专业T台模特。
ending
我不知道如何像电影的结局那样，能写出一个温暖有力、仍有希望的结局。
因为用性作为引子的精神暴力，往往都没有结局。受害者无法向老师展示身体上的伤痕，无法拿出被拍摄的视频作为证据。他们甚至都难以启齿，把那些肮脏的字眼再复述一次，向老师家长求救；他们也因为善良单纯，没有足够的语言储备，直接对嘲笑反唇相讥。
被侵害的少年只有痛苦地隐忍，漫长地熬到毕业，等待那些羞辱慢慢离去。
我们的性教育还差多远，才能让满是少年的集体，不会再因为性而充满尖锐、刻薄的羞耻之心？
我是你们熟悉的，48号常驻作者兔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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