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核：肖龙 编辑：周琛琛 总第465期
微小说3篇文/张殿兵半二半二就姓半，这种姓氏极少，在百家姓里也找不到。半二父母死的早，一个哥哥十几岁就跟随来镇上唱戏的班子跑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许多年以前，曾有一个外地人专来颍州城东镇找到半二，说是要续家谱，还收了50元钱，从此就失去联系。后来据城东镇上的人分析，那老人很可能是骗子。是不是骗子没人能说清，但他绘声绘色地对半二说，半姓源于春秋时期楚国令尹斗班的后代。楚庄王时期，楚国有位将军叫斗越椒，后来谋反失败。谋反期间，其弟斗班劝阻时被杀死。楚庄王屠杀斗越椒家族，唯有斗班家族没杀。在斗班的后裔子孙中，皆以先祖名字中的“班”为姓氏。秦灭楚后，有一支班氏被追杀，班氏被迫改为半氏，其后裔逃至山西、安徽一带……这就是半氏先祖的发展。半二当时就如听天书一样，觉得那老人所讲的故事离自己太遥远。由于他活了半辈子没曾见过一家子，现在突然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先祖的悲壮历史。因此就感到有一种血缘般的亲情。接待那老人如亲父一般，临走不但送了盘缠，还按要求交了50元续家谱费用。后来有人笑他上当受骗时，半二还直瞪眼，说我乐意受骗，他骗得我心服口服，而且还给了我一个梦想。半二说归说，但他深知孤门小户在一个镇子上的孤立无援，必须有一个独门绝活才能不受欺负。半二的绝活儿是钓老鳖。老鳖是民间称法，也叫王八，书面语称甲鱼，喜欢生活在淡水和湖泊中。鳖身似圆形，脖子粗长而有伸缩性，头小口大，两颌有力善咬。颍州城东镇鸭子湖盛产的野生老鳖个大、肉嫩，炖出来的汤浓味香、鲜而不腻。也不知半二是何时研究出来钓老鳖的一套土办法。他用农家纳鞋底的白线绳拴在一根缝衣针中间，用较粗的那种针，就是农家纳棉被用的针，针的两端尖头用青蛙或者蚂蚱做锈铒，一二米长的白线绳另一端拴个小树棍，插在不易发现的沟边土里。第二天早晨一提准能钓上来一只老鳖。半二在镇上售油炸花生米和卤肉。因会捉老鳖，半二有时也售卤老鳖，但因价格贵，加之当地人很少吃。那时大家忌讳吃蛇、鳖这类有灵性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人买。城东镇上有火车站，南来北往下火车的人不忌嘴，因此半二的老鳖都售给车站旁边的饭店，挣个一二元钱。钓老鳖一般多在夏秋两季，选择较为稀少的沟湖边。为防止别人偷他的“笼中鳖”，插的小树枝子也与周围的植被颜色类似，极为隐蔽，根本不易发现。因为半二经常钓老鳖，几十年过去了，半二几乎把鸭子湖的老鳖钓光了。已近花甲之年的半二，突然没有老鳖可钓，晚上便整夜睡不着觉，早上起来一天都没精神。看到半二活的一天不如一天，有好心人提醒他，说离城东镇五十里外的毛湾老鳖多，据说有人捉过老鳖，但老鳖不松口把人手指头咬断了，后来捉老鳖的人就死了。半二一听，哈哈大笑说：“我就是天生为捉老鳖而生的人，老鳖见了我腿都哆嗦。”果然，半二到毛湾后，每天都没空着手，提着几只钓的老鳖，哼着小曲在镇上走过。立秋的那天，半二又到毛窝钓老鳖，晚上卤摊没摆。第二天没出摊镇上人也没在意，一连三天不出摊，镇上人就好奇起来，因为镇上人喜欢喝闲酒用花生米下酒，没有花生米下酒就觉得像少了重要的节目。镇上人便问半二老婆，这两天半二老婆和孩子也是找遍了能找遍的地方，但也没有他的消息。镇上几个和半二平时喝闲酒不赖的朋友，便自发地组织起来到毛湾一带去找。毛湾是淮河的支流，在1955年时被截湾取直，因那一带住的人都是毛姓，便称毛湾。当这几个朋友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死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芦苇丛中。他的十个手指头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掉了，脸上的鼻子和耳朵也被啃了，血糊糊的，非常吓人……半二死后没几年，半二逃外的哥哥回来寻根，那时候他的哥哥已经在外省里当了某厅的一个领导。镇上人都说，半二没福气，捉了半辈子老鳖，最后还是死在了老鳖手里。颍上本兰亭
王羲之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尊为书圣，东晋时开创楷、行、草之典范。王羲之闻名于世的书法碑帖兰亭序，被书法界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千百年来倾倒了无数习书者。明万历年，颍州辖区的颍上南关有一眼古井，夜间不时有白光如虹，颍上南关富绅陈登阳让家人淘井获此石刻，出土时有铁皮锢其外，启之石质细滑，碧绿温润。正面《黄庭经》有“思古斋石刻”五个篆字；背面《兰亭序》，有“兰亭序唐临绢本”七字楷书。经鉴定为唐褚遂良摹拓，称之为颍上本兰亭序。颍上本兰亭在明代新发现的兰亭拓本中，有较高的地位。思古斋是元人应本的斋号，他所藏的黄庭经拓本，是元祐续法帖中所刻，颍上本兰亭也是元代镌石。明代书画家董其昌说，“我得颍上本兰亭序，比较各帖所刻，皆在其下。”正是因为大书画家董其昌这句话的推介，使颍上本兰亭身价倍增。明万历年的岁月里，跑官的人多用颍上本兰亭拓片当做仕途的敲门砖或朝上爬的阶梯，一时洛阳纸贵。引来全国各地官员豪绅，络绎不绝前来颍上购买拓石，以至朝廷内外皆以拓颍上兰亭一纸而欣喜若狂。大概就在这个时候，颍上新上任了一位知县。知县叫张俊英，河北衡水人。此人因售了家里的房产，花钱打点京城官员才给安排到颍上当知县。张俊英当初售的是他们兄弟三人房屋，还欠着两个兄弟的钱，急需补其买官的亏空。他一上任便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挣钱。颍上本兰亭因为是富绅陈氏拥有，凡来索此拓片的一律收费50两黄金。拓一张纸便是钱，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说来跑官的人多是利用公款买，出手大方，有时后买的买家急需，时间催得紧，还没有轮到后来要买的人，这样后来要买的人便自愿出高价，要求先买。这样抬来抬去，价格便越来越惊人，以至涨到千两黄金拓一纸。张俊英也很喜欢颍上本兰亭，喜欢又没钱，心想自己乃颍上父母官，陈登阳属颍上辖民，索要一张总该是理所当然的。不成想托人一去便吃了闭门羹，陈登阳根本不吃那一套。这下惹恼了张俊英，回家又动员兄弟卖了田地，再向亲朋借了一些钱，凑够万两黄金买了十张颍上本兰亭拓片。几天以后，张俊英安排捕头夜晚潜进陈登阳府里将兰亭石砸烂，并带回一块。随后，张俊英派人把陈登阳抓进县衙。陈登阳扫了一眼知县，傲气地问：“我犯了什么罪？”张俊英阴阴地一笑，说：“我就是要治治你，有没有罪我说了算，你再有钱，但在权力面前，你啥都不是。”说完，命人把砸烂的一块兰亭石刻呈上来，冷冷地说：“我要治你毁坏千年法物之罪，判你通匪，家眷全部充军。”按说知县想判辖区一户民众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偏偏不成想这个陈登阳和颍州同知有亲戚关系，这是张俊英当初没有想到的。事情到了骑虎南下，张俊英只好花钱打点给颍州知府出来说和。经知府出面调解，颍州同知不再过问此事，张俊英也不追究陈员外毁坏千年法物之罪，并上报谎称颍上本兰亭序被雷电击毁。因为千年法物毁坏，此事上报迅速轰动朝廷内外。朝廷又派人到颍上调查，为了平息这一恶劣影响，张俊英捕押拓刻工匠判刑入狱。从此，颍上本兰亭序石刻再也不能进行拓片。但如此一来，颍上本兰亭更为珍贵，已经价值连城了。张俊英买的那十张拓片只卖了两张，就用船往衡水老家装了几十箱金银，除了还清两个兄弟的银子外，又置买了一套大院子和几百亩田地。接着，他又拿了几张拓片去了一趟京城，然后他就被调到甘肃平凉府当了知府。那时候，陈登阳就极后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当初若拓上一批自己收藏起来，然后毁掉石刻，岂不大赚一笔。陈登阳深有感触地说：“什么叫金钱？贪官才是最高的金钱呀！”鳝王黄鳝，其实也称鳝鱼，因其长相与蛇相类似，全身呈黄色。颍州城东村陈老四喜欢钓黄鳝，他只要往洞里一伸钩子保准钓上来一条，曾创下一天钓一百条黄鳝的辉煌成绩。因此，陈老四在颍州城东一带被人称为鳝王。陈老四钓黄鳝只需要一截钓线、钓钩和一根竹棍。白天他到济河或者各村小沟、野塘等地找到黄鳝洞，直接用钓钩往洞里一伸就能钓出来。晚上，他用钓线将钓钩绑好后，然后穿上一条蚯蚓后，将钩投到距岸不远的地方，收线拢紧，将线系在岸边插牢的竹棍上即可。这种钓钩一般他放几十个，在不同地方，到半夜时分或者黎明时分他去收钩，一下子就能钓几十条黄鳝。我小时候和伙伴曾趁陈老四不在时，偷偷地拉过用线绳系在沟边的小棍子，结果拉上来了一条大水蛇，足有一米长，吓得我们撒腿就跑。听说，后来他拉上来剥皮给红烧吃了。黄鳝肉鲜、味美，营养丰富，城东村邻近火车站，饭店招待所也多，陈老四都把钓的黄鳝售给饭店。一条黄鳝5分钱，一天能钓个十条八条的，正常情况下每天都能收入个四五毛钱。当地人不敢吃黄鳝，陈老四的黄鳝都是售给在火车站上班的南方人和下火车的旅客吃。那时候陈老四所在的生产队成人一天工分才二毛多钱，而且又不结现钱，都是逢年过节生产队才一次性结账发钱。到了农忙时节，大家都在庄稼地里收割，他却偷偷地到沟汊里钓黄鳝。这种情形在那个年代被称为不务正业，尽管他不要工分，但生产队里不会容许他这样胡来。为此，陈老四就装疯卖傻，还学会了装羊羔子疯，故意在嘴里塞一把洗衣粉，在村长面前演出口吐白沫的事来。演了几次下来，唬得村长再也不问他的事了。村人都说他神经了。那时候村民不敢吃黄鳝，但陈老四跟南方人学的啥都敢吃，不仅吃黄鳝，还敢吃蛇。陈老四还有一个挣钱的小门道。即他把黄鳝头剁掉，用一张白纸接滴黄鳝血，一张黄鳝血纸售一分钱。因为黄鳝血纸可以用来止血，相当于今天的创可贴。那时候小孩子多，家家户户都藏有几张黄鳝血纸。有一年，城东村来来了一个算卦先生。村民纷纷都围上去为家人算命，当时村民算的都是能活多大？今年有什么危险呀的大事？一毛钱一卦。偏巧那天陈老四拎着一布袋黄鳝去送给饭店。便挤上前求了一卦，先生给算了能活到八十岁。在那个时候算长寿了，陈老四听了也高兴，按说是皆大欢喜的事。不成想陈老四兜里没带钱，人常说什么都可以赊帐，唯独算卦钱不能赊不能借。没带钱又没人敢借给他，陈老四便把布袋里的黄鳝拽出来一条来抵卦钱。算命先生自然不会要。陈老四说，你不要黄鳝我又没钱！那我全当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你说说陈老四说的这叫什么话。算命先生瞬间变了脸色，略一思索便郑重地对陈老四说，卦相说你活八十岁，但你如此残害这种生灵，寿命会有变化。黄鳝上天那一刻，就是你命该绝的那一天。你这卦钱我不能要，算我送你将来的上路钱。陈老四见算命先生说话难听，想反驳，但因自己不给钱在先，觉得理亏，便拎起布袋走了。心想反正省了一毛钱，那时候人们心里觉得省的就是赚的。次年夏天的一天，陈老四将钓了两天的几十条黄鳝放在院里的大水缸里，打算傍晚送到饭店去。夏季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大雨说下就下。那天中午，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瞬间天骤然黑了下来，狂风暴雨，九级大风把陈老四压在水缸上的锅拍子掀开了，缸里的黄鳝借着一股狂风全部飞到天上去了。在厨房中烧火做饭的陈老四听到老婆大喊：黄鳝飞了，黄鳝飞天上了。听到老婆的叫喊，陈老四心头一凛，不加思索便手拿火钩匆匆从屋里窜出来。借着电闪雷鸣之光，他看到黄鳝都向天上飞，便急忙用手中的火钩抡，竟然抡下来一条黄鳝。不曾想，这时候只听咔咔两声响雷，黄鳝被雷击中两截掉落地上，而陈老四手举火钩也被雷击中，一脸焦黑。待其夫人从屋中跑出来时，已没了呼吸。陈老四被雷打死后。有人说，黄鳝飞上天是向玉皇大帝报告陈老四在人间杀生太多，玉皇大帝见其作恶多端，便让雷神给劈死了。也有人说，是陈老四不给算命先生卦钱，赊了算命先生的账，违背了世代规矩，算命先生作法让黄鳝飞上天，提前减少了他的寿命。作者简介：张殿兵，中国作协会员，阜阳市作协副主席，阜阳市青年作家协会主席，市政协委员，目前供职于阜阳日报社。文学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清明》、《安徽文学》、《微型小说选刊》、《故事会》等杂志报刊。出版小说散文《风起平原》、《长江流域的古国与城邑》等10余部著作。目前致力于小小说和中长篇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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