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中庭栀子花
闲看中庭栀子花
端午节的傍晚，忽然暴雨如注，天气预报报道温州正式进入黄梅雨季，这是个梅子成熟的季节，也是栀子花开的季节。
喜欢越南导演陈英雄的电影《青木瓜的滋味》，一是女主角长得实在是清新脱俗令人心仪，二则是喜欢看影片中湿漉漉的东南亚雨季里植物们贪婪地吮吸水分，在大雨中摇曳生姿的场景。在生活中，我是喜欢雨天的，尤其喜欢在窗边观看我的植物们在雨中一洗浮尘舒展身姿的模样。
大雨过后，露台上的栀子花开了，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又清新的香味，栀子花的香味有点类似橘子花开的香味，带着一点酸酸甜甜的水果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三朵插在一个青花图案的酒瓶子里，整体颜色淡雅，自是清新可喜。“六出清芬水栀子”，栀子原本就适宜水养的。
栀子的栀原是卮，卮是古代的一种酒杯，因栀子开花结实后的形状与这种酒杯有几分相似，故名。我却既不清楚卮这种酒器的形状，也没有注意过栀子花开后结实的形状。据说在古代栀子的果实还是一种优良的黄色染料呢！
栀子生于山野，可高达七八尺以上，称做“山栀子”。一般都是单瓣六片，江浙一带遍山都是，我小时候寄居嵊州乡村舅舅家，初夏时节表哥表姐们务农收工回来，常常带回一束香气袭人的山栀子，我会赶紧找出一个瓶子小心翼翼的插入，心情也马上变得开朗起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初到温师院读书，对破旧狭小的校园很是失望，与理想中的大学校园大相径庭。但是，师院地理位置不错，依松台山傍九山湖，最令人喜欢的是校园内有许多花草树木，其中就有许多棵栀子花叫我思念到如今。
初夏时节，晚饭过后沐浴更衣，穿上轻盈的裙子在校园里散步，整个校园弥漫着水木清华的气息，尤其栀子花的香味是那样浓郁令人沉醉。我常常徘徊流连于花前，享受初夏芬芳的夜晚，欣喜脱离父母管束的自由，体验青涩的恋情。
栽于庭院的栀子花为灌木，叶子四季常青，花为六出复瓣，花苞作淡绿色形似偏长的橄榄型，渐开颜色渐白，花开时为洁白色，焉时就转为黄色，仍有余香。趁着夜色，我会忍不住摘上一二朵回教室，插入瓶子里放在画桌上，满教室就都是栀子花的气息了。对着清芬雅洁的栀子花读书习字，心境很是恬淡平静。
有一天语文课上，老师指着我说：“你们这位女同学还真有雅兴，懂得欣赏美！”马上有一个女同学的声音：“摘花可是不文明的行为！”老师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了，而我在短暂的羞愧之余，依然秉性难改，时不时地摘回一二朵陪我窗前夜读。
大三时，学校不知何故将这些栀子花连根拔起清除掉。我痛心不已，几次冲动想去院长办公室抗议，被同学劝阻，至今想起来仍不能释怀。后来成家住到洪殿温师院宿舍，惊喜地发现周围有许多棵栀子花，于是不免老毛病又犯了，毕竟是理不直气不壮的事，只能趁着夜色摘得几朵回来。若干年后搬进雁湖小区的复式住宅，我给自己的工作室取名“雁湖木屋”，准备诗意地栖居，开始广植花木。在花鸟市场买得一盆栀子花，勤于侍养，盼望每年如期花开，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自己家里摘花作瓶供，可以面对摘下的栀子花而没有愧疚感。
其实，栀子花历来不受文人雅士的待见，汪曾祺先生曾写道：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读后莞尔，真是痛快淋漓。正所谓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盛开万紫千红才是这人世间的妙处。
同理，纵观历代的花鸟画家对栀子花似乎也并不上心，画栀子花的人很少。宋人的《百花图卷》里绘有栀子花，线描敷以淡墨，《百花图卷》里有许多花卉比如牡丹、山茶、荷花画得都很漂亮，栀子花却画得有些呆板不尽人意。元代画家钱选的《八花图卷》其中之一《栀子来禽图，真是上品之作。钱选宗法工致华丽的宋代宫庭画法，但是他的画风格上显得冷逸俊雅，散淡清丽。他用墨线勾勒数朵不同姿态的栀子花及花苞，以白粉淡染，叶子敷淡蓝绿色，清新雅致，仿佛能嗅到栀子花的香味。边上有赵孟頫的题字，称赞钱选画的栀子花妙绝于世。
小J在六岁时也画过一幅栀子花的写生，是用蜡笔画的，花插在一个青花龙纹的笔筒里。小J从小就有美术天赋，他的画花叶穿插结构严谨，但栀子花形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过于复杂，于是他把花的形状处理成一个个圆形，中间涂上一抹淡黄作花心，圆形外面随意画上几片花瓣，有一种抽象的意味。他驾驭色彩的能力也很强，尤其是叶子的颜色非常丰富，背景处理成浅灰色，下有一块浅灰和粉红间隔的台布，整个色调非常淡雅。由于年龄小，他不会画笔筒的龙纹，我改了一下，但这恰恰是败笔，事后马上后悔，其实就让他象画花一样随意涂抹最好。小J的这幅栀子花画在一张废弃的纸板上，我一直很喜欢，将它做了个镜框放在工作室里
。
栀子花开的初夏季节，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闲看庭中栀子花，看十年前小J画的栀子花，品味钱选画的栀子花，在令人沉醉的香味中快乐着栀子花的快乐。
2008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