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村官
赵 斌
一轮新月已经偏西，老支书家的东厢房还亮着灯。一个二十多岁的愣头小伙子从老支书的床边站起来：“就这样吧？叔。”
小伙子叫李恒，他为明天的事如何安排，与郭支书商讨了一晚上。下傍晚时，乡里来了个电话，说县里的王县长要陪省扶贫办的周副主任、市委的江副书记来村里调研扶贫工作，让村里认真准备，好生款待。“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孙助理电话里瓮里瓮气的声音差点把小李的耳朵震聋。
郭庄村过去是个多年扶不起来的贫困村，近几年县乡加大了精准扶贫的力度，贫困状况大大改善。去年以来又得到省扶贫工作队的大力扶持，村里在科技兴农、发展生态农业上下了硬功夫，农民的腰包开始鼓起来，集体经济也有了长足的发展。按照省统一脱贫标准对照已经可以跨入脱贫行列。只是因为新冠疫情影响，未及验收。这次市县领导来调研，无疑是对本村前期脱贫工作的考量和鞭策。但如何接待上级领导，二人商讨了半天，其实何止是商讨，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了。
小李是老知青老李头家的孙子。老李头当年因为娶了本地的姑娘放弃了回城，一双儿女一个军校毕业入伍提干当上了团级干部，一个财校毕业在省城大单位工作。儿子军务繁忙，从小就把孙子李恒送到爷爷身边来。自打那年考上扬州大学农学院后，每年暑寒假都到爷爷身边来。一来是因为爷孙情深，乡土情重，喝惯了黄河故道的水；二来是因为“扬大”是县里的科技帮扶单位，他跟随教授们下来学以致用，也找到了用武之地。今年即将毕业，因疫情在家通过家庭PC网上互动上课，同时就地实习。网上呈交的毕业论文也获得教授们的一致好评。经过几年操练的他还成了系里的首批预备党员。他信心满满，暗下决心，毕业后就考村官，到爷爷所在的村子里用现代理念和高科技帮助乡亲们走科技兴农之路。
其实他已经是村里的见习村官，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郭支书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是棵好苗子。有理想，有知识，对当地情况又熟悉。这一年总有意无意把他朝村官这条路上引，大事小事让他出主意。将近花甲的老郭是实在人，文化不高，只知道死命地干。本就有气管炎，去年帮村民到外地卖西瓜又出了车祸，身子骨已不那么硬朗了。村里的副职又到苏南挂职学习了，便寻思让他接班，私下和其他支委碰过头后，又向乡党委赵书记请示。书记说那怎么行，村官一要国家统一考试，二要村民选举。但眼下是脱贫攻坚的当口，无人怎么行？两级书记一碰头，便有了锦囊妙计：让他做一个见习村长，但不明着告诉他。
这不，在村部值班的李恒接到乡里的电话，就立刻找老支书商量迎接省要员的事。脱贫致富的生产实践他大都亲自参与了，扩产西兰花引进黄桃和薄壳核桃是他建议并付诸实施的，文字材料也是现成的，只需如实回报。主要是在接待方式上，二人产生了分歧。按照惯例，县乡干部到这小小的村子是要好酒好菜盛情招待的，临走还要一人一份土特产随手礼，何况省市县的大员。村里没有食堂，每次都让郭支书的侄媳妇代劳还要垫上饭钱，鸡鸭等礼品也是让养殖个体户贡献的，也都挂在帐上。刚有起色的村经济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小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主张一不招待，二不送礼。而守成的老郭则坚持按常规办事，并以其丰富的社会阅历和处世之道告诫小李如此这般做的后果。小李说话直爽，办事心切，又不好多言，最后拿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饭菜食材还让老郭侄媳妇准备，暂不下锅。鸡鸭留在养殖个体户的栏内，到时若需要就现逮。村口到废黄河边公路沿线的黄桃本来是要全部摘下运走的，先摘一部分装箱，留一部分让头头脑脑们观赏并备用。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果然有三辆轿车逶迤而来，停在村部。村里一番汇报请示，省市县乡头头脑脑一番询问指示后，已到晌午时分，人们兴致盎然，还没有走的意思。小李灵机一动：“请各位领导现场指导。”心想调研现场在村口往县里去的公路沿线，大领导们看过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返程了。乡里的孙助理一听，眼睛睁得老大，背后捣着小李的膀弯压低了声音说：“请领导用餐呀！”小李佯作看天：“天早着呢，饭菜还未下锅呢。”乡里赵书记听了，未说什么。市里的江副书记听了，领着省里周副主任向外走去。
黄河故道边的十里桃林中，一棵棵桃树风姿绰约，一只只硕大的桃子缀满枝头，笑脸迎接来宾，几个村民正在采摘分拣装箱。周副主任江副书记在一棵桃树下注目凝视，一个个黄灿灿粉扑扑的桃子在初夏的微风中向他们频频点头，谁看了都会眼馋。孙助理赶忙去摘，小李下意识地侧身去摘除残枝枯叶，挡住了孙助理的手臂，江副书记随即示意制止。王县长介绍，这片桃林将与附近的万亩生态园、十万亩西兰花、百里林果带连成一片。县里将在这一带打造林农旅结合的高效农业示范基地，带动周边乡村经济发展。小李在一旁回报，这里种有十多个优良品种的桃子，从春到秋不同时段都有桃子开花结果。除了获得收益，还扮靓村庄田园。许多贫困村民土地流转后，在家门口就业，成了桃园的农业工人，既拿到土地流转的钱，又拿着桃园的工资。不但脱了贫，而且开始致富奔小康了。临了，乡里赵书记应江副书记的要求，介绍了小李的情况，江副书记看向眼前的年青人，露出赞许的笑容。
时值正午，三辆轿车启动马达，省市县乡的各级大员们满面春风地向着县城的方向绝尘而去。小李和村干部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一个月后，李恒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未经考试，被破格列入国家公务员序列，任郭庄村村长助理，两个月后，经村民委员会选举通过，任郭庄村历史上最年青的村长，成为一名真正的村官。
黄河故道边的十里桃林中，一棵棵桃树风姿绰约
桃树TAOSHU

作者简介
赵斌 响水县机关退休干部。中国林业作家协会、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东篱夜话》《旅途拾贝》《岁月屐痕》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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