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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文学.评论】祝宝玉||真正有力量的细节,或高难度的诗歌构建—简谈张抱岩近期诗歌创作

点 击 “颍 州 文学” 关 注 我 们 吧!2020216期 总第216期真正有力量的细节,或高难度的诗歌构建
——简谈张抱岩近期诗歌创作
文/祝宝玉
是日常的,也是深层次的。一种源自细节的力量在分蘖,在裂变,继之又叠加,融合,汇聚,于是就产生了语言的强度和力度,从而做出高难度诗歌构建的有益尝试。近年来,张抱岩的诗歌风貌以断崖的样态保持着内在突围的持续,当然,这虽然是视角的降低,但非诗歌文本的向下,而是一种内质的升跃,一次关于细节的重新考量与组列,一场推倒与重建之间的文本升质。
诗评家陈超说:“没有大视野的诗人,其实不会发现真正有力量的细节。”阅读张抱岩的诗歌,眼目必须眦裂,视野之辽阔奔腾着无限劲驰的风雨,雨刃风簇是猛烈的,疼痛感蔓延在读者的唇齿。
“我穿过落日,大多数时间忘记/抬头看它的宽阔/也没有真正和它对视/在它的庞大和深邃里好好地哭泣一场”行走者追逐着落日的余辉,大地坦荡,道路漫长,如同人生遭遇的无常,但张抱岩并没有沉溺在这种寂寥的宏大苍茫里,他又写到:
“是的,我在落日下,种过小树/蘸着血色的光线,掘开松软的泥土/参与埋葬,这似乎和落日无关/我跟在老母亲身后,我在她的背影里发现一树燃烧的柿子……”回到生命的细节里,与庞大的人间经验相对峙,这种强烈的张弛与落差,让书写变得更加跌宕。那棵“小树”,母亲的背影,以及“燃烧的柿子树”,才是张抱岩语言表述的重点,落笔的初点,也是情感洋溢的爆发点,更是生命呐喊的痛点。
摒弃语言的自恋,让语言回归语言。这是多年来张抱岩矢志的追求。凝练、简洁、深度,让诗歌的表达由内而外,通过细节去彰显,去联络,去迈越,删繁就简,把生活的切面进行剖解,割除无益的,存留精华的(触动内心的),这个过程就是自觉的高难度的诗歌文本的组构。
“我以前在乡下看见男人剥狗/狗皮扒掉,血淋淋的恐惧挂在树杈上/我也见过骑摩托的醉汉,一头将命交给树墩/打铁匠抡起锤子,一个下午,养活烈焰无数/做月饼的,打面房的机器,都有粉碎,加工,成型/的过程。20岁的死囚,瞬间变成一堆骨灰……”以上诗句出自张抱岩的《玩直播的女人》一诗,一幕幕真实生命的残酷直播,让读者从纸角之外,抵入荧屏之内,恍惚我们就在现场,追随着颤动的鼠标箭头,触摸血肉的冰冷。张抱岩又是悲悯的,他在诗中直言道:
“当然,我在描述直播者,生活的横切面/一个句子,一个词,就是一把刀,切开/也能缝合。”诗歌是用来解剖的,当然也可以用来缝合,语言的手术刀在诗人的手中舞动,以一层假皮覆盖住生活的露骨,我们又看到生活的完整。
“一个婴儿刚出生,然后用一夜的时间毙命/和一个婴儿活到90岁的寿终正寝,出现的不相等/就是存在的必然性”在诗的末处,张抱岩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了这句看似定论性的句子,像是一种预言,一切都让读者在自己的生活里去验证。
为了实现有难度的诗歌构建,我们必须时刻谨慎地校正表达形式上的歧途。诗评家周思明提出“诗歌应建构大众的精神家园”的论点,笔者认为该论点可作为所有诗歌写作者的写作意义的皈指。
纵观张抱岩的诗歌创作史,二十多年来始终致力于诗歌精神家园的构建,这一漫长的过程,从封闭变得开放,从张扬变得冷静,从自我变得大众,从模糊变得清晰。他的诗歌大厦已初具雏形,他悲悯的姿态愈发坚硬,他俨然做到将自我妥善安置在诗行的内里,成为自己诗歌文本中无形的主宰。从他的诗句中,我们能够发现,他毅然决然地割舍了无力现实感的软肋,舍弃了所谓流派的束缚,让意义指向更加迅捷,基于此,更加速了文本向外扩展的强度、速度,以及丰润度。
诗评家苗雨时指出:“它(整体诗歌)是个体化的,但不拒绝承担社会的道义和责任;它是多元的,但多元之间不是各说各话,而是多元互动,在对话中走向共荣和多样;它是本土的、发展的,不断加进传统的新质,但又是开放的、广延的,迎会吐纳世界上一切优秀诗歌之精华。”这种辩证的论述润滑了诗歌的硬骨,从张抱岩的诗歌文本中,我们也能看出这种多元化的趋势。
“一种依赖可以存活在不被依赖中间/重树旧体,修改故有的存在/万物的慈善养活万物的灵动/比如,你在依赖上跟随它奔走/它也可放弃你,命令你停下/好比是他给你真身,又摧毁你/好比你的信念做了石头……”死板的意象会致使诗意的僵化,但在张抱岩的诗歌叙述中却感觉不到违和的意象,他有意识地对意象之间进行辩证地衔接,而不是制造鸿沟,使诗意更加连贯,产生“共荣和多样”的效果。
“我的举手投足,以前先人做过/他们使用过的信札,废掉,加工成了我的手纸/他们使用过的悲伤和浩荡的江水,经过漂白粉和水塔/被我按进马桶/很多人,也和我一样,囿于弹丸之地/衣裳脏了要洗,水喝干了要打/过渡者也喜新厌旧/身份换的比身不由己动作敏捷/我看见新亡的人拆了桥梁/同时,我看见婴儿又铺开新路/事情继续发生。炮灰回到炮仗/当我看见一堆骸骨,说,同志们的历史在翻案/我的大脑交出呈堂证供/指使参与者开始新一轮的破冰/用掉的黑夜丢在深不见底/用掉的白天浮在现实之上/一场葬礼上,主角用一张童年照的遗像/——一个年老的逝者,借助相框咬住怀念的时光”。这首诗名为《假如我正在完成做梦的部分》。
读这首诗的时候,我想到诗人雷平阳说过的一句话,“在诗歌里、语言里,也没有一个诗人可以避开时间,无非是不同的诗人有着不同的时间观念。”在这首诗中,张抱岩自由穿梭在今与古之间,在始点和终点之间,在“内部”与“外部”之间,是全能的观察者,也是秉笔的记录者。从“信札”到“手纸”,从“很多人”到“我”,从破坏到重建,从新生的婴儿到死亡的老人,万物的循环藏匿在诗人的笔端,让一些细节显露出别致的光泽,一种幽暗的,魅惑的,黏稠的光,萦绕在诗的行间距里。
张抱岩自己曾说:“在某些时候,在我看来,诗歌是外物情感作用于心,得以发现诗歌。”而顾城曾经说过另外一层意思的话,他说:“对于我来说创作并不是一个反映的过程,不是因为外界有什么触动了我,我就做一个简单的描摹,好像一种反射。对于我来说创作是从我自身不断涌出泉水和眼泪,是一种微笑,这微笑的来源是我,也是我所不知道的一个境界。”当然,这两种表述没有对错之分,而只是两种对诗歌创作之源的理解。不管是由内及外,还是由外及内,都是“外物”与“内心”的互动,或者说,在外物里有着自然存在的“诗”,当我们触及到它时,它便呈现到诗人面前的纸上。回到《假如我正在完成做梦的部分》这首诗中,我们完全可以采用溯逆的方式来解读,“马桶”“手纸”是现代的,由之回溯到“信札”“江水”;“遗像”悬挂在生命的终端,由之回溯到“童年的照片”,这种极端的反差叙述,给人以强烈的撕裂感。这其中也嵌合着清晰的逻辑脉络,在自由的起承转合中,构建多层的时间感和空间感。诗人汤养宗说:“用逻辑去统治叙述中内在关系相互交错的关联域,在这里,诗人的开合转承是来去自由的,诗人有多少创造能力都不为过。这种外在形体不断模糊的逻辑结构,在为诗人提供越来越大的叙述空间的同时,也为诗歌叙述的可能提供了更多自由探险的途径。”我们从张抱岩的诗歌叙述里能够发现,这不再是某种探险之旅,而是宽敞的驰骋大道。
发现细节,雕琢细节,重组细节,让细节里那些分散的力实现汇融,让细流变成洪流,这样的冲刷,淘洗去词语修辞的故弄玄虚和佶屈聱牙,让精神的维度更加明朗和清澈。在张抱岩的诗歌里,那些真正有力量的细节的呈现,使得诗歌文本的幅面更加密集,柔韧,延展。我们知道,细节是难以掌控的,而张抱岩已然练就了庖丁解牛的技法,以一种当量恰到的爆发,荡平了原有的概念和框架,在原初的版图上重新垒筑新的高难度的诗歌构建。
套用张抱岩的“炮灰回到炮仗”这句诗,我们还可以这么说,把文本还给诗歌,把细节还给生活,把已经浇筑成型的建筑物还给废墟。一切的终结,也是一切的开始。当我们重新回到细节里,也许我们就会发现突围当下困境的新的道途。
简介:祝宝玉,1986年生,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诗刊》《诗选刊》《骏马》《星星》《作品》《扬子江》《青春》《散文诗》等期刊。曾获国家级征文大赛等次奖数十项。

本期审核/编辑: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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