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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文化】签约作者袁炳纲小说/雀儿婶

雀儿婶 (小小说)
雀儿婶的的确确是我们村里的第一大美人。
两条长长乌黑粗壮的辫子,从头上直溜溜吊下来,超过滚圆微翘的屁股蛋子好多,那发稍儿差不多快要挨上地面了。一双时兴薄巧的方口鞋,穿在那同样薄巧好看的一双脚上,便成了不大不小的美脚,那美明显超过了如今网上穿着菠萝丝透明袜,显摆着姿态势头的,叫美腿的美了。古人都说三寸金莲的小脚美,其实是那时没有比较的对象,如果有雀儿婶这双美脚,三寸金莲恐怕要自惭形秽,大为逊色了。更不要说雀儿婶那方口鞋上还带有好看的偏带。这偏带一拉过来,扣在鞋帮的纽扣上,脚面上微微向下束一束,使人想到秦腔花旦穿的那软绸红鞋,还有那鞋头缀的那缕红缨子。花旦走路是急行碎步的,摇摇摆摆,身体微倾,水上漂一般,雀儿婶也是这样。红色的大襟褂儿,配上蓝色的凡立丁裤子,真是出水芙蓉,红花绿叶,婀娜袅娉。那时候,村上的女人都穿老式圆口鞋,也没见过这不打皱褶的凡立丁,人们把那叫三级风。雀儿婶抬脚动腿,那凡立丁裤宛如三级微风拂动,一抖一颤地忽闪,和她上边那圆大乌黑明净的眸子一样灵动美靓。雀儿婶的双眼皮很深,睫毛很长,那是真的,不象如今,是粘贴上去的假睫毛,摆弄不当便掉落或挂在眼睑儿上,大煞美丽又一脸狼狈。雀儿婶的脸型是方形的,脸色粉嘟嘟红扑扑的自然美,脸蛋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真真正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无雕饰。说雀儿婶是天仙一点不过分。
这是雀儿婶刚嫁我们村时的形象。新媳妇呀!什么都是香的,不是有这样的四香说辞嘛:鸡的骨头羊的髓,黎明的瞌睡新媳妇的嘴。雀儿婶穿戴打扮这样时兴时髦,鹤立鸡群一样,因为她是县城人。那时,城乡差别大的去了。
村上的那些男子汉大丈夫,一见雀儿婶,便走不动了,有事无事,都想搭讪几句,有的鼻子还一耸一耸的,好象要吸点香气,怪不得有成语秀色可餐。
那时有一眉户戏《梁秋燕》非常火爆,有民谣:看了梁秋燕,三天不吃饭。扮演梁秋燕的演员都是县剧团的台柱子,艺名叫“大白菜”“二白菜”。有时有些小伙名曰看戏,实则为了看大、二白菜,有个小伙还在人前显夸:我和大白菜说过话!
胡吹冒撂啥?人家能看上你这鳖孙样。
真的!那天演戏,台下拥挤,把我挤得不行,我跳上了舞台,大白菜看见了,说:滚,下去!
大家一阵哄笑。
那时人们把见美人叫轧钢眼,如今村里有了比大、二白菜还漂亮的雀儿婶,轧钢眼不用跑路,也不用花钱买票了。
那个小伙又吹嘘了:啥屁子大、二白菜,和雀儿一比还不是两颗烂白菜。牛逼啥哩,还要花钱买票!
自然,又是一阵哄笑。
这个世界上,往往有许多想不到,你肯定想不到,雀儿婶的丈夫,我康宁爸其实是一残疾人。
康宁爸是我堂三爷的独生子。三爷家道旧社会殷实,可突然间我三婆得了紧病,在生下我康宁爸不久便撒手人寰,奔赴西天,家道倏地开始中落了。
男鰥夫抓娃,不比女寡妇,更不容易。你看,鸡娃总庇佑在母亲的暖翅下,娃进门第一句话总问:我妈呢。
一次下地,三爷把娃一个留下家里,康宁爸费事,一点也不宁静,玩耍时跌落到柜夹缝,爬不上来,只使劲,小腿乱蹬,把一条腿的胯弄脱臼了。三爷对此不懂,见娃不哭闹,以为没伤筋动骨,全当无事。谁知半年过后,娃学走路时,才发现不对劲。找了个捏骨匠一看,胯掉了,可惜那时已经没有办法医治了。
听村上的老人说,那时懊悔不已的三爷几乎倾其所有,办两件事:给儿子老早订婚;让儿子上学学艺。
雀儿婶大概四五岁时便和我康宁爸订婚了。那时太小,娃娃亲,什么也不知道。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稍微懂一点事,可那时粮食困难,她家在县城,人多地少,整日少吃没喝的,猫吃浆子,光顾挖抓嘴了,自然顾及不了考虑婚事。三爷家老底厚实一些,便倾其所有,供给雀儿婶一家老小的粮食,使这个家庭比较顺利地度过了这个难关。人要有良心,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向恩人提解除儿女这婚约吧!
雀儿婶大约是六十年代后期嫁到我村的。那时对这门两口相差十分悬殊的婚姻,几乎人人手里都捏着一把冷汗,真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呀!可后来,康宁爸还是把雀儿婶娶回来了。
对此,村上人有二种说法:一种是三爷把家里旧社会积攒的陈银子全部给了亲家;一种是亲家良心上过不去,才勉为其难嫁女的。三爷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说法:康宁拜高师学了小炉匠手艺,人家知道娃能养家,饿不下。
雀儿婶就是这样主动被动从关中平原的县城,嫁到渭北山区嵕山旁,这个叫坡北,紧挨一条长长东沟的小山村的。
那时是农业社,对残疾的康宁爸,队上尽量予以照顾,分配的活路大都是看护菜园果园、早秋苜蓿豌豆什么的,全都力所能及。加之康宁爸有手艺,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跌跌绊绊,摇摇晃晃,甩着一条跛腿,推上工具箱,南北跟集,东西赶会,焊个旱烟锅头,配把钥匙,给旱烟锅上弄个铜片鱼儿样的装饰品,钉个眼镜腿什么的,见出门总能收入个三块五块的,小日子不算过得硬,还算过得去。雀儿婶呢,凡是队上妇女有活,她几乎一晌也不落,尽量挣高工分,大工分。她知道,她家里人多,不好好劳动,是分不到多一点的口粮的。那时的分配政策是人八劳二(成)。她那时已生有三子一女,负担重啊!
土地承包到户后,对雀儿婶来说是好事又是坏事。好事是再不用为短款没粮发愁了;坏事是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几个孩子尚小,丈夫又有残疾,大部分农活得靠自己呀!女人得干男人的活了。
雀儿婶喂牛铡草,起圈拉土,甚至还学会了犁地耱地使唤牲口。怕丢人现眼,她让年幼的儿子把牲口给她牵到地里,方才套牛扶犁,摇耧播种。雀儿婶是我村女人中唯一个能揭地摇耧使唤牲口的女性。
收麦是最累人的活,一场麦子碾下来,由于白天忙不过来,雀儿婶晚上睡在打麦场上,等风扬场。夏季的夜是静谧的,到处散发着麦子的香味,时不时有一声两声犬吠,惊得鸡也打起了鸣。月亮悬挂在湛蓝的天空,撒一地皎洁的光亮。雀儿婶戴一大草帽,悄悄的扬场,一整夜都忙碌在打麦场里,困了就在架子车厢或麦粒堆上小憩一下。女人家整夜在场里的在村子很少,即使有那么两三个,但人家只是偶尔,她是一个收获季。她心里好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女人干男人的活。后半夜,风有点凉,人家可能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有的可能还香得咂咂舌头,说几句呓语,可雀儿婶仍汗流浃背……
熬啊熬,总算熬得给二个儿子娶妻成家又置了两院新庄宅,并嫁出了女儿。雀儿婶满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任务仅剩小儿子一人,好完成。谁知不争气的二儿子和媳妇离了婚,撇下两个儿子走了,媳妇也走了。
这时,已和大儿子分了家,小儿子又在外打工,雀儿婶既要种二儿子和她家的地,还要抚育两个孙子,吃的那苦堪比黄莲;用的那力气,堪比黄牛。房烂了净是雀儿,人忙了全是搅儿,这时,地里的苹果不值钱了,康宁爸的小炉匠由于社会发展,也没有活路了,收入一下子降了许多。为了增加收入,雀儿婶抽空开始在沟坡挖药了。爬沟溜渠,翻山越岭,成日忙得气喘吁吁的。雀儿婶黑了,瘦了一圈子,当年乌黑发亮的辫子也不扎了。头发脱落了,少了许多,也花白了,顶部已经有几处发遮掩不住头皮了,脸上也有了几道深深沟壑似的皱纹,一双大眼深陷下去许多……
见年轻妇女夏初出门下平原给人家疏苹果花挣钱,雀儿婶也跟着去了。谁料那年,给人疏着疏着,晕倒在树下,再也起不来了。
雀儿婶就这样走了,但令人最难过的不是她的走,而是她那双手。
入殓时,人们端来一盆水,给雀儿婶梳头洗脸。当洗到手上时,那长时给人用手疏花而粘在指头上花蕾花柄的绿色汁液已深深渗入皮肉,怎么也洗不掉了……
雀儿婶是带着绿色——那时已接近褐黑色的一双手进入坟墓的。不知在那个世界里,她能否轻松一点,多休息些日子,后慢慢洗掉,不,该叫褪掉那花蕾叶草染上的汁液。
这汁液,没有些日子是无论如何洗不掉的。这汁液是劳动的印痕,更是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作为奶奶的标记。
我永远忘不了雀儿婶刚进村时的美丽。我同样永远忘不了雀儿婶那双粘满渗透着花柄草叶黑褐色汁液的那双手。那是渗透着母爱妻爱和对孙爱的一双手呀!那汁液不光渗透进手上的肉里,还渗透在当场看见的每个人的心里。
我今天把雀儿婶写出来,也想把这汁液渗透在每位读者的心灵里。
雀儿婶美丽,不十分伟大,但那双粘结着牢牢浓厚绿色汁液的手是伟大的,它时不时闪现在我的眼前,熠熠生辉。
作者简介

作者:袁炳纲,生于一九五五年,陕西省礼泉县昭陵镇坡北村人。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入原建陵教育组,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先后在《陕西日报》,《咸阳日报》,《秦都文艺》 ,《秦川》 等刊物,《秦川文化》《西部网络文学》等平台上发表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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