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牛记略
我家是街巷少有养牛人家之一。但至于牛何时怎样走进我家，全然不知不晓。听说自已记事之前，牛早已是家的成员。大人们管牛都叫咱家“犍牛”。
我家南北两房北院子有专门的牛圈，上有木椽蓝瓦，下有围墙，通风朝阳，一米高低的木制牛槽上方的墙壁置一横木，专为拴牛绳所用。
“犍牛”的体格并非和它的名字对称——雄建高大，但土黄色的皮毛油光油亮，忠厚憨态，小小的耳朵，圆嘟嘟滴溜溜的双眼炯炯有神，漂亮可爱。
“犍牛”没有牛脾气，缺少攻击性。温顺、听话，耐劳，对主人的奉献是无怨无悔的付出。犁地、磨耙、碾场、磨面、拉水车浇地，甚至我骑，主人不说停，它便永远的不知疲倦地前行，老黄牛的精神体现最充分。
“犍牛”的待遇超过父母，仅次于爷爷和我之下。首先风雨不出工，酷暑有凉棚。吃的尽管同是草料却是爷爷和父亲的精细挑选与加工。比如秸秆是爷爷和父親躬腰驼背的用铡刀一节一节，一寸一寸铡出来，晾晒干湿适宜，既便于咀嚼又易消化。料是麦子麸皮和母亲用锅炒制的杂豆之物。父亲喂料时套用毛老人家的教诲，让“犍牛”也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爷爷的观点相反，坚持牛的膘肥体壮靠闲时追，硬料不可减少。父亲是个节俭的细发人，嘴上答应不减，偷着减。被爷爷逮住了狠一顿吵斥。其实，父亲也是惜牛如子。一次磨面，新装的石磨厚重、磨齿坚涩。和旧石磨相比，推动要付二三倍的体力。为了减少“犍牛”的负担，牛在前拉，父亲在后用木杠推，磨盘一圈圈地转，父亲一圈圈地用力推，一推竟然二三个小时。
“犍牛”不仅仅是父母春播秋收农活方面的好帮手，还为家增添了些许荣誉。记得那年合作社为了推动春耕开展耕牛大比赛，我家“犍牛”荣登领奖台，披红戴花摘得二等奖。又如那年，农村阶级成份复查，因为“犍牛”的出现，我家由贫农升为中农。淳朴老实巴交的父亲，不知政策的深浅燃鞭还请评委们喝了喜酒……
忽一日，做私塾的爷爷做出让父母感到愕然，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决定：坚决卖掉“犍牛”！
去县城交易市场那早，爷爷特意叮嘱父母要给“犍牛”准备上好的硬料，只豆不草，只干不湿。奇怪是往常吃料时，这东西总是挑肥拣瘦地把草料用嘴拱个来去，先拣麸皮、豆子吃。今天却只看不动嘴…鼻子呼呼赤赤的像是一种讨厌！
五六里路磨磨唧唧地走了几个钟头。找不到理想的位置，加之需要交易的牲畜很多，又难以要上好价。父亲只好拉着“犍牛”失望而归。这家伙似乎灵感到了什么，一改往日的“温良恭俭让”，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几次企图用犄角顶撞经年给它添草、拌料、喂水、煽凉驱蚊的主人。
三天两夜的火车，十几天的汽车和骡马行，使我远离故土和親人。海拔、高山、雪峰稀缺的岂止氧气？还有通讯与信息！导致了几年的家庭“失联”，随着母亲的最后病世，共和国版图上的一个中农，温馨的家园土崩瓦解不复存在。“犍牛”的命运始终成为难以破解之迷……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然而这“书”让我久久的莫名其妙。
经济发展，资金困难。蓝田县的招数是租售“四荒地”（荒山、荒水、荒路、荒园）。我所在的单位，看重岱峪水库。签约前我和古被派去考察草拟开发规划。车进川道，顺势盘山路，弯弯曲曲，宽宽窄窄，山顶别有景观。六七百亩的水面蓝似天，清澈平静如镜，在山风的纵容下微波层染，波光粼粼，银辉闪耀。鱼儿三三两两或相拥或层叠上下左右的戏闹追逐游玩。水深七十五米可荡舟，可行船……理想的玩水，赏山休闲之地。
水库东西依山傍水郁郁葱葱，置身其中，有种忘我的境界。忘却世间烦恼杂陈，尽抒憩息情趣，感受山水之灵气。南北通道，一条小溪相隔两个属地。下为蓝田，上为欠发达的陕南。常有上的商贾和农户们推车、挑担、手提农产品或自产的禽蛋鸡鸭猪仔去下交易。这不，有一农户高腔粗调的驱赶十几头牛由远渐近。缺乏调教和训练的牛群，无规矩的朝着路旁的我和古峰拥而来……
奇怪的是一头小牛盯着我不肯离去。农户抽了一鞭，呵斥一声“走些！”小牛从左走到我的右侧，脖上的铜铃叮叮当当，依然看着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引起我的好奇。看它的耳朵、圆圆的眼睛，还有油光闪亮的肤色好熟悉啊！
我猛然间想起了我家那“犍牛”。果然能是脱胎还魂！？我在心里自问自答，瞬间动了心思，想买下这头小黄牛。但心沉的牛主说啥也不退让，提出下800元免开口。就这样农户强迫着小黄牛叮当叮当去追赶它的那帮牛哥们，渐行渐远，一点一点的没了踪影……
晚上，竟偏偏做着白日的梦，梦见了我家的“犍牛”………醒后好一番遗憾和后悔，自责怎么没有买下那头小黄牛。
又一想闲散的琐事方可铭记，倒也祘作岁月中的一种惬意。
2021年2月3日午
（鼠年腊月二十二立春）
作者简介
王正华，男，1945年5月2O日出生。陕西省华阴市华山镇人，大学文化，高级记者。曾在西藏戍边，剿匪、参战。现为陕西省报刊审读员、陕西省传播学会原秘书长。
从幼喜欢文字，热爱写作，曾任媒体记者、编辑、总编、总监等。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陕西日报、西藏日报、中国机电报、延河、西安工人文艺、湖北企业家、善天下、今传媒及人民、新浪、网易、宜君文苑、雪域岁月等网络平台，刊发各类作品千余件。
出版6O万字博文集《打捞记忆》《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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