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谢威，湖北省天门市净潭乡人，现居山东省东营市，在某大型国企任职。
出 嫁
现在城里人结婚，大多男方女方中午一块举办酒席，共同见证新人结婚仪式，共同答谢双方亲朋好友。仪式感很强，气氛也很热闹，饭菜也很可口，但和老家当年的女人们出嫁相比，总觉得少那么一丝丝味道。这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可能就是一种对故土的情怀。
在湖北天门老家，女人出嫁的前一天称为“上头”。这天傍晚，一般会邀请两名艺人来家里吹“喇叭”（北方称“唢呐”）。听到“喇叭声”，乡亲们便知道这家有喜事。不管有没有亲属关系，每家的大婶都会在天擦黑的时候，到家里来道贺。知道主人家忙，话也不多说，家长里短寒暄几句，给准新娘留下“压荷包”钱就走。上世纪80年代，“压荷包”钱一般是1元左右，90年代末期达到5元。这种“压荷包”钱和婚礼的礼金不是一回事，钱虽不多，但体现的是乡亲们之间的一种浓厚情谊，饱含的是长辈对晚辈出嫁的一种良好祝愿。
听长辈讲，早些年乡亲们有“哭嫁”的传统。那时女孩在家一般干活多受苦多，书也念的小，家里不多的收入都花在了兄弟们的学业上。女儿要出嫁，即将成为别家的人，当母亲的哭女儿，在家没过上好日子，同时也劝慰女儿在夫家勤俭持家、孝敬公婆，不给娘家丢人。做女儿的哭自己，在家再苦，总归成天围在父母兄弟姐妹身边，一天不嫁自己一天还是个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后和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繁衍生息、操劳一生，命运是悲是喜，自己也拿捏不准，内心忐忑不安。
“哭嫁”的习惯似乎没有流传下来，现在家家户户条件好了，女儿在家没有受过罪，嫁到夫家也不会吃苦，所以出嫁就是一件高兴事。女儿出门时，当妈的最多抹抹泛红的眼睛。有次见到村里一个大姐出嫁，临出门时母亲抱着女儿嚎啕大哭，邻居们纷纷感慨母女情深，倒是女儿反过来劝慰母亲，“别哭了，再哭就把我脸上的妆搞花不好看了”。一句话让乡亲们破涕为笑。
出嫁这天，娘家人把早已备好的嫁妆摆在门前。大到衣柜、梳妆台，小到煤油灯、暖水瓶、痰盂。五颜六色的新被子，叠成条形，垒得高高的。杯、碗、碟都压着“囍”字，缝纫机、自行车上扎着大红花。80年代中期，天门的塑料花还比较出名，各种动物形状的塑料花瓶，擦上一束以假乱真的塑料花，也是陪嫁的标配。依稀记得儿时家中曾有一对鲤鱼造型的花瓶，鱼嘴中插着塑料玫瑰，绿叶红花，不用手摸，难辨真假。隔段时间，母亲就会拿出来清洗一遍，反复端详，回味当年出嫁的心情。
一般来说，嫁妆的多少，既显示着娘家人的经济实力，也体现着父母对女儿情感的厚薄。大婶们都爱围着嫁妆品头论足，感叹自个当初出嫁时那点可怜的家当，更加觉得当下的孩子们都是生活在蜜罐中；小女孩们也爱围着嫁妆看看稀奇，憧憬他日自个出嫁的场景，往往被身边的长辈几句善意的玩笑逗得面红耳赤；婆家人也可能根据嫁妆的多少，判断媳妇在娘家是否受到重视，以此来决定媳妇今后在家的地位。
所以，即使光景再不好的乡亲，也会东挪西借、想方设法把嫁妆尽可能弄的拿得出手，不至于让女儿受委屈，一辈子记恨爹妈的偏心；不至于让村里人说三道四，暗地里责怪作父母的抠门；不至于让亲家看轻了门第，以后亏待了女儿。90年代后期，嫁妆的数量减少了，但质量上升了。几床漂亮的被套，几只样式新颖的皮箱，以及彩电、洗衣机、冰箱等常用电器，特别是镶嵌着一张数万元金额存单的相框，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女儿能够昂首挺胸、风风光光地走进婆家的大门。
新娘子梳好头发出门时，大都由本家兄弟挽着胳膊送亲，送到左边村口，交给前来迎亲的婆家小姑手中，便不再相送。过去娶亲讲究“小手出、大手进”，“小手”指靠右边的路，“大手”指靠左边的路。而出嫁刚好相反，女方都是从左边走出自己的村子，所以即使要绕很远的路，也不能坏了规矩。另外当地还有个讲究，作为新娘子，只要跨出了自家门，就是告别了娘家，应该一直向前，奔向新的生活，所以哪怕心中有再多不舍、再多牵挂，都不能回头看，如果回头，就意味着婚后生活可能会一波三折。
还有，送亲时父母不会跟着。可能是因为父女连心、母女情深，难免伤心难过、依依不舍、抱头痛哭，让原本喜气洋洋的婚事，增添了几分悲伤的气氛，显得不吉利。所以出门时，大多见到母亲满脸泪痕、强颜欢笑、含泪相送；父亲常常躲在人稀处，抽着烟抹着泪。乡亲们极重感情，新娘子出门时无论路过村里哪家门口，都会稍停一会，这家户主必会出门放一挂鞭炮，以示祝福。女儿出嫁第三天要回娘家，称之为“回门”，初为人妇的新娘在母亲陪同下，还得到村里挨家挨户送糖果或罐头表示答谢。
时代在变，习俗也会跟随改变，如今老家女人们出嫁的风俗可能也会有所不同。但不管如何变，父母的牵挂之心、出嫁的难舍之情是不会改变的。昔日曾是家中宝，出嫁归来便成客，出嫁的这一天，永远是女人们一辈子难以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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