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劝告

郑玉超

隔壁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这时，我的孩子正打算午休。我敢肯定，要不了多久，隔壁的门缝里还会飘来那男孩高亢的歌声，像是电脑预设好的程序，每天都准时响起。那歌声实在不敢恭维，对困意袭来的人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得赶在他引吭高歌前，泼点水，熄灭他的激情。正打算推门而出，妻看出了我的不快，走过来说：“还是让我去吧。”她挑了几个红苹果和橘子，敲响了隔壁的门。不一会，妻回来了，那个中午歌声破天荒没有响起。接下来的几天午休，隔壁居然寂静无声，我纳闷那个男孩怎么没有回来，心里有种淡淡的不安。我问妻，妻说那男孩一直在呀，只是回来时轻手轻脚而已。原来，这都是妻拜访的成果。那天，妻见了他和风细雨：“孩子，你现在读高三了，唱唱歌，适当放松放松，是好事。但也该好好午休，只有养足了精神，才好复习备战高考呀。还有，你可得吃点水果，营养要跟得上。”那男孩是个聪明的孩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题外之意。见妻拎着水果，他一脸羞赧，静静地点了点头，说，谢谢阿姨，我一定听你的。如果换成我的火爆性子，效果一定适得其反，谁不喜欢如坐春风的温情劝告呢？

后来，从别人的口中，我们才得知那男孩的境状。很小时，他的父母就已离异，两个人都不愿抚养他。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现在，他的爷爷年纪大了。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久，没见他的家人来探望过。我忽有种愧疚的感觉。他一定是通过歌声来排解心中忧愁和痛楚，抑或点燃自己心灵梦想的火花，而我却自私地想去遏制它、掐灭它。虽然，那天我不曾用语言去伤害过他，刺激过他，但我毕竟想去做过。这样想着，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今年高考分数公布已有时日了，很多学子现在正忙着填报志愿，也不知那男孩考得如何？是不是会读上他心仪的院校？深夜，窗外夏虫扯着嗓子尖叫着，偶尔，布谷鸟远远送来一两声和鸣，月光将窗前的树影持续拉长，投映在墙壁上，我在虫鸟交响曲中辗转反侧，莫名其妙地为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孩牵挂着。

十多年前，我因公出差德国。在法兰克福机场附近有一个梦里的村庄，大约距离二十公里左右。那天，我们慕名驱车前往游玩。远远地望见一大片成熟的庄稼，金灿灿的，映满眼帘。不远处，围坐着五六个孩童。我们将车开近点，下车驻足观看那片金黄时，一大群小鸟扑面而来，叫唤着，直奔庄稼，欢快地啄食着那成熟的穗粒。那些孩子静静地坐着，笑盈盈地望着小鸟。过了一会儿，那些孩子起身向庄稼地走去。我想，定是去扑打小鸟了。然而，我错了。只见他们远远地一字排开，小手圈成筒状，放在嘴边，齐声唱起歌来。那些小鸟们先是一愣，歪着脑袋倾听，许是感觉到孩子们并无恶意——那只是温情的劝告，“吃饱了，快点飞走吧。”很快地，小鸟们呼啦啦，扑棱着翅膀，一路歌唱着，往远方飞去。多么温馨友爱的画面，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在这里有了精彩完美的呈现，这深深感动了我们。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极富温情的一幕。

在成长过程中，我们都曾义正词严地警告过别人，也曾面红耳赤地接受过别人的告诫，也许，就像小时候我们随意捕猎小鸟、掏鸟窝一样，早已习以为常了。作为告诫者，有谁能真正沉下心去，认真想过去选择轻松愉悦的劝告方式呢？作为受批评者，我们谁不愿意接受和风细雨、如沐春风的劝告呢？试想，无论是人，还是大自然，我们若能以温馨、温情、温暖地视之待之呵护之，久而久之，人与人、人与自然真正和谐统一、和平共处也许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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