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康
1
如果人生开挂叫做玛丽苏的话，那我一定是个安妮惨。
否则，也不会这么狼狈地遇上前男友了。
那天，我正逛着超市买菜，心想地沟油会加速衰老，丑人还是少吃点外卖。
刚在生鲜区挑好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寻思着今晚是把它糖醋还是红焖，前男友的背影就出现了。
我当然无数次设想过和他重逢的画面，每一次都是我向他丢去一个手榴弹，刹那火光，血肉模糊。
可现在的我，踩着人字拖、套着泛黄的白T、扎着邋遢的马尾，没有手榴弹，唯一的装备也就是手里提着的这只湿哒哒还没杀好的鲤鱼。
任谁也不会想这样和前男友重逢，不能让他惊艳也就算了，绝不能让他看扁。
他明知道这是离我家最近的超市，为什么要出现在这？
都分手了，就不能注意和我保持点距离，主动离开太阳系吗？
他身旁围着一群同学，挑着萝卜玉米，欢声笑语，商量着今晚聚会的火锅还能煮点什么。
而我独身一人，没有可以交谈的朋友，连卖鱼的大姐都懒得搭理我。
我想溜，但还是被撞了个正着，他冲我笑了笑，说：“你也来买菜啊？”
我有点慌：“是啊，来……来买条汤回家炖鱼。”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狐疑。
他的朋友在一旁看着我俩，问他：“熟人？”
前男友轻轻地说了句：“我前任。”
朋友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眼神让我特别不舒服，总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前任？那个疯女人啊！”
我疯？
我不过就是分手之后一天给他八十条问候信息，在他半天不回复我之后，又“问候”了他家祖宗十八代，这样就算疯？
“我有事，先走了。”
我强装镇定跟他道了别，火急火燎地像被人追杀一样冲回了家。
背倚着门，好半天才把呼吸平复了下来。
突然，有说话声：“真行，跑成这样，你干脆去参加奥运会。”
声音是从手中的塑料袋里传出来的，我惊叫，一把给丢了出去。
“哎呦呦，痛死我了。”
我屏住呼吸，往前。是塑料袋里的那只鲤鱼在说话。刚刚光顾着躲前男友，鱼都忘了拿去杀。
鲤鱼在地上扑腾，叫嚷着：“看什么看？快装水把我养起来！”
我瞪大眼睛盯着我的晚餐，问：“你……你成精啦？”
“没呢，我是来找龙门的，鲤鱼要跃龙门的，你听说过吧？”
2
我把阿鲤养在卧室的鱼缸里，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一天，我坐在书桌前，吃着香喷喷的泡面，一边用电脑刷着微博，一边问阿鲤：“你知道meet you in seb’s 是什么意思吗？”
“我就一条国产鱼，你当我是翻译机啊？”阿鲤翻着白鱼眼，不耐烦地说。
我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这么长时间，他吃我的住我的，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算了，就不该费口舌问他。
这句英文，是我在前男友微博里看到的。他转发了一个女生的微博，转发语就是：meet you in seb’s 。
我点进那个女生的主页，一张一张翻看她的自拍，一口一口嚼着她发过的文字。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可爱又性感。她去世界各地旅游，有着各种肤色的朋友，会弹钢琴，粉丝很多，万人宠爱，还比我小好几岁。
上帝在创作她的时候，一定仔仔细细打过好几遍草稿吧！不像我，瞎捏了一遍就丢到了人间。
人家学钢琴、学画画、学滑雪、周游世界，而我拿到一张要填兴趣爱好的表格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我怎么就这么不会投胎？
那个女生在我前男友的转发下面评论了一句：前天刚又看了一遍，哭得不行。
什么meet you in seb’s ？什么前天又看了一遍？这到底是啥黑话？
我双手回到键盘上，飞快地搜寻起来。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破了案，原来他们说的是电影《爱乐之城》，seb’s是男主角开的爵士酒吧。
泡面早已冷掉了。我端起来要吃，只觉得一股凄凉塞满了胃，又放下了。
当初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从来不跟我聊电影，只知道打游戏，现在倒文艺起来了。
我不由得悲从中来，人家是用电影台词当接头暗号的金童玉女，我是个什么东西？
3
“给我吃一口，给我吃一口。”阿鲤在鱼缸里冲我叫嚷着。
我夹起一根泡面丢进去。
阿鲤说：“又在视/奸你前任？还挂念着人家呢？”
“也还好吧，就是有一个问题一直膈应我，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这很重要吗？”阿鲤问。
“我不想被他可怜。”
阿鲤一边嗦着那根长长的面条一边问我：“那你自己觉得呢？你比他可怜吗？”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说呢？人家一个即将赴美的留学生，而我，失业又没一技之长，还准备把朋友圈腾出来做微商……”
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一根叫做挫败感的刺，把我的心扎得生疼。可我还没说完，阿鲤突然惨叫了一声。
我忙问：“怎么？泡面有毒啊？”
“不是！”阿鲤扑腾出几个水花，说：“我感应到了……龙门出现了！！！”
4
我端着脸盆站在我家厕所门前，阿鲤在脸盆里游来游去。
厕所里的景象吓我一大跳。
平日懒得刷的马桶，现在却熠熠生辉，发出蓝色的光芒。马桶中央，有一个金色的球在翻滚，像个小太阳正在燃烧。
我傻愣愣地盯着，心中迟疑，龙门？就是个发光的马桶？
阿鲤十分心急，冲我吼道：“快把我倒进去。”
我有点担心，问：“你确定这就是龙门？你别到时候变不成龙，变烤鱼了。”
阿鲤没好气地说：“那就当给你加餐了。”
我担忧地问：“这毕竟是你第一次跃龙门，你知道怎么弄吗？”
阿鲤说：“放心，前辈教过我的，只要在心里默念‘变成龙，变成龙……’就可以了。”
我往前走上一步，倾倒脸盆，阿鲤滑进了马桶中央那片耀眼的光芒之中。
没一会儿，马桶里喷出一阵雾气，我忙退去，远远看见一只巨大的龙角从马桶中浮了出来。
阿鲤真的变成了龙。
他半个身子塞满了我的厕所，另外半个身子飘在外头。我抚摸着他金光闪闪、湿溜溜、滑腻腻的鳞片，全身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
阿鲤向我炫耀：“你看吧，我就说了这是龙门。”
突然，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奋力推开阿鲤庞大的身躯，使劲往厕所里挤了进去。马桶里的光芒渐渐变弱，几近消失，我赶忙迈左脚伸了进去，阿鲤一惊：“你干嘛？”
我得意地笑：“既然鲤鱼能够跃龙门，那么麻雀也要变凤凰。”
话毕，我整个人跳了进去。
阿鲤在马桶旁守了很久，终于见我探出个脑袋，忙问：“你没事吧？”
“好得很。”
我一只手抓着马桶的边缘往外爬，另一只手从马桶里拽出了一个男人。
阿鲤满脸困惑：“你这是在弄啥嘞？”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你刚刚跳进马桶的时候，心里默念着‘变成龙，变成龙……’，你猜猜看我跳进去之后心里在默念什么？”
阿鲤摇了摇头，两根漂浮的须须也跟着甩了起来。
我说：“我要赢，我要赢……”
5
前任勾搭上了比我优秀的人又怎样？只要我能找个比他更优秀的人，那我也没输。
我揣着满脑子对偶像剧完美男主的幻想跃进了马桶，这才把阿怪带到了世上。
不过，也许是我“召唤”的方式不对，阿怪并没有我想象的完美。
他的脸蛋和身材无可挑剔，可他的行为却怪异得要命，要么沉默不说话像没电了一样，要么就经常蹦出一些不合时宜的霸道总裁台词。
比如，我打开煤气灶做饭的时候，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我身后，用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有一次我不小心踢到桌脚，他一把推开我，把桌子暴打一顿，恶狠狠地咆哮：“婷婷要是死了，我要所有人陪葬！！！”
还有一次阿鲤回来看我，硕大的龙躯挤在我小小的出租房里，无可避免地把阿怪挤在了角落。他竟然一脸阴郁地点了根烟，长长吐出一口白烟，对阿鲤说：“不要再缠着我了，说吧，要现金还是支票反正，爱，我是肯定给不了的。”
阿鲤幸灾乐祸嘲讽我玩砸了。
我也懊恼，找个靠谱的男人怎么就这么难？
实在没辙，最后我把阿怪绑在了床上，强迫他一天看完一部偶像剧，让他把男朋友该有的优秀品格一件一件都学起来。
在两周高强度的“补习”之下，阿怪已经条件反射一般会在吃饭前给我拉椅子、上下车帮我开门、还会在我说冷的时候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
看着越来越上道的阿怪，我很满意。
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帅男友也该拉出去跟前任过过招了。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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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二峤：喜欢阅读和写作。她热衷于写充满人间烟火的都市文，天马行空的新编山海经、新编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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