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秋天啊
◎刘伟传
真的，的确是真的，完全还没有准备好。仅一个漫不经心地转身，我那阳刚多情的夏天，在一片落叶，几滴冷雨前，收敛起平日里肆无忌惮奔放千里的火热，徒增无限柔情蜜意，倾拜在初秋的石榴裙下。
浓得化不开的秋天啊，姗姗来啦！犹如一双神奇的大手，一夜之间，世间万物都被她摩挲成枇杷玉黄。从从容容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天鎏着金，地淌着银。亭亭玉立的玉米怀抱稚子，面带微笑；高粱红着脸庞，唱着丰收的酒歌；稻穗沉甸甸弯下头颅，谦逊地和大地诉说它的心事，倒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稗谷，昂着傲慢的头颅，年复一年，念叨着无人爱听的咒语。
天高旷远，云淡茫渺，水清明净，叶落绯红。
小时候的我们，像水一样流到田野里，拾山芋，摘棉花，刨地鼠，打秋风，似乎秋天就是为我们而生，我们为秋天而活。偶尔有一架飞机飞过，我们便会大喊大叫，母亲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镰刀，手搭起凉棚，望着蓝天，笑着说，喊吧，使劲喊，你们声音纯，它能听得到……
我的秋天啊，丰腴端庄，诚实稳重。
一切的一切，不再张扬烦躁；一切的一切，收敛得深邃安详。老狗不再吐着长长的舌头，夜里也找有几片碎草的地方倦着身子；大公鸡也没了春夏那么骄横，母鸡也敢在它面前来回晃悠，似乎不怕它没时没刻的踩背了；蝉儿已无力在枝头歌唱了，遁行得无影无踪，倒是蟋蟀每天夜晚，在自家的平台上悠然自得地弹琴，奏起悦耳动听的乐曲……
秋风皱起，波澜不惊，心头微凉。这世界，这时刻，如果我们静影沉璧，以一颗悟我之心揩去世俗世界的蒙尘，梳理一下杂芜纷乱的心灵，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还如夏日之蝴蝶，还在心雨中，翩翩起舞。
记忆如刀，心头曾被镂刻。
记得十五岁那年，我们堂兄弟二人，一起考上县城高中，一时被村里人传为佳话。那时候，我们家里的条件，不是现在年青人能想象得出来的。姐姐高中没读完，便辍学了。仅靠父母土里刨食，养活我们兄弟姐妹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又要送一个“饭仓子”到县城去读书，家里困窘的境地可想而知。
母亲每到星期六，早早地把玉米磨得粗细均匀，粗的让我带到食堂蒸饭，细的放在家里熬粥。每到星期天，我那堂兄弟带着一袋白大米，他们家比较富有，因为他的父亲是村支部干部，我则背着半篓子山芋干和半袋粗玉米匆匆上路。
每到食堂开饭，我基本上是最后一个拿走饭盒，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最后一个去拿他的非洲饼一样。菜，更是别提了，每一天中午，能打到五分钱的咸菜，就很心满意足了。
自卑，羞怯，悲哀时时充斥我整个心房，贫穷有时候能让整个人也矮了几分。许多时候，面对苍穹，喃喃自语，老天，为何如此不公，父母已经那么辛苦了，他们的儿子还是过着不如人的生活。
特别是看到我那堂兄弟，饭后把他那没吃完的白米饭倒进宿舍门前的垃圾盆里，他一边倒饭，一边还自我嘲讽说，没肉的饭真难吃。此时，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我那饥饿的肚子更加不争气的了。如果没有人，我真的想把那雪白雪白的米饭团子抓起来……
终于，有一天晚上，宿舍的同学都去上晚自习了，我磨蹭着，看看四下无人，迅速地把盆里的白米饭团往自己的饭盒里装。就在这时候，墙角边上，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在我的脸上，我那堂兄弟和他那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哥们，一阵嘻嘻哈哈大笑起来，我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就像一个被羞辱的泥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往事如烟花散去，几十年过去了，就像秋去秋回，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我的心不再是寂寞伤感的季节。
悲伤逆流未成河，负重前行济沧海。
四十年前那个为了一个米饭团子而折腰的小伙子，不为秋悲，不为秋殇，奋发昂扬，早已收拾起惆怅和忧伤的行囊，踏遍近处的水，远方的山，让一曲悠远的天籁，暖暖的春曲从心头升起！
正如刘公禹锡写的那样:“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寂寥JILIAO
作者简介
刘伟传，笔名遥看那片海，江苏响水人。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字在《盐城晚报》《盐阜大众报》《扬子晚报》《中国文艺》等多家报刊发表。长篇小说《月亮海》在《红袖添香》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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