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名世与元配李氏家族
作者 /李永龙
桐城派古文运动先驱戴名世作为曾誉满清初文坛的奇才，却因《南山集》案被杀害，书亦遭毁禁，以致很长时间内鲜有人敢于直接提及，道光七年续修的《桐城县志》也只在卷七“选举表”中提及其姓名。直到多年后，戴氏后辈才为这位名噪一时、时已被官方及民众逐渐淡忘的戴氏才子撰写了年谱和墓表。然而近代学界对戴名世家世的研究虽多，却均注重其生平和世系源流的探究，而对其妻妾子女的介绍可谓少之又少，一些片言碎语也多源自戴兴撰于道光二十三年的《潜虚先生墓表》：名世“妻元配李孺人、继配周孺人俱无子，以从弟辅世子梦沧为子”。所谓“继配”，汉典解释为“原配死后续娶之妻”。墓表写于戴名世离世一百三十年之后，想必一定是根据《戴氏宗谱》之记载。所幸的是，2003年钟扬先生也是根据《戴氏宗谱》和《桐陂赵氏宗谱》考证，又对戴名世家世作了简单勾勒：“名世有一女为好友赵良冶第四子赵黼裘之妻，生于康熙二十三年，死于五十九年，享年三十六岁”，“名世先后有两妻一妾，俱无子，仅一女，以从弟辅世之子梦沧为嗣”。试想，若无民间宗谱记载，恐怕这位古文大家的身世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了。戴名世的一女是谁所生，现有资料介绍不仅语焉不详，且存矛盾。朱洪在《戴名世传》第二章开篇称：“1684年深秋，戴名世自金陵回到桐城，见到了刚出生的女儿……妻子李氏说丈夫像个客人。”第九章中说“妻子李孺人1693年去世后，戴名世续弦娶了周孺人，还娶了妾高氏”。这里的“续弦”同墓表中的“继配”意思一样，汉典解释为“古时以琴瑟比喻夫妻，断弦指妻子亡故，琴瑟断弦后须续新弦才能再弹，因此称男子丧妻再娶为‘续弦’”。而在第四章却说：“不幸的是，戴名世结发妻子李孺人没有看到这些花。丈夫去福建这一年，她在桐城家中去世了。他们成婚在戴名世父亲去世之前，李孺人未生育。后来，戴名世娶了第二个妻子周孺人。”传中所说戴名世女儿的出生时间与赵氏宗谱载其女“生于康熙二十三年”是一致的。据此可知，周孺人及妾高氏都是在元配李孺人康熙三十二年（1693）去世后所娶，而一女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出生，李氏去世时此女已经九岁了，明显是元配李氏所生。可见《戴名世传》所称“李孺人未生育”与其自述的续弦时间和一女出生时间是自相矛盾的。据张玉《戴名世〈南山集〉案史料》中“戴名世已经正法……除名世之妾高氏、家人杨福、夏莲、李氏、阿寿……”和《戴名世传》第十章“戴名世妾高氏，家人杨福、夏莲、李氏、阿寿，赦免为奴”的记述可知，戴名世遇害时，继配周氏也已去世，否则其名定列其妾高氏之前。又张晶在《血染〈南山集〉》一书中称：“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他的元配夫人李孺人去世”，这与《戴名世传》所称的李孺人1693年去世略存差异，但这并不影响名世之女为李氏所生的判定。戴名世的两妻一妾，墓表只载“妻元配李孺人、继配周孺人”；朱洪的《戴名世传》第七章载：1702年“冬天，五十岁的戴名世携侧室高氏、家人杨福、夏莲、李氏、阿寿等十余口，离开金陵，搬到桐城南山冈新居。”后注“妻子李氏已于1693年去世，继室周氏去世时间不详”；另在第一章记述了戴名世与李氏关于“芝石”、第七章与妾高氏关于“小鸡吞蜈蚣”的对话，不知有无根据。除此只言片语外，余皆无载。其实，戴名世的元配夫人李氏之身世并非湮没无闻，笔者经查阅收藏于美国犹他州宗谱学会的《庐州李氏宗谱》（又称《关门李氏宗谱》）后提举一证，以供学界研究，或可补史料及戴氏宗谱之不足。原来，戴名世元配夫人乃李氏望族陇西成纪房支下的庐州（关门）李氏之后。先祖李阳冰唐时曾任当涂县令，南宋时十三世孙李儒迁繁昌东岛；元末廿一世孙李隆三偕子荣、孝迁居庐江莲屏山（山之北为庐江，南属桐城今枞阳），为庐州李氏始祖。迁庐不久，次子李孝即携妻室迁桐城宜民门外，其后裔李孟朝子孙分居孔城和胡家铺。戴名世元配夫人即李孟朝曾孙李明辑之女。李明楫家居桐邑孔城鸭儿塘，祖孙几代都是读书人，在桐城可谓小有名气。李氏宗谱记载，明楫祖父李时丰字少淑，待赠文林郎；父亲李文华字质卿号芝石，于崇祯四年辛未岁贡廷试第一，授文林郎。李明楫兄弟三人，长兄明栋字伯梁，邑庠生；次兄明柱字仲臣，廪膳生，学识宏深，才思奇迈，抉朱程之遗蕴，潄班马之流芳，古称博雅君子其公之谓也。李明辑字淑济号屏岭，孝悌性生，诗文夙慧，康熙丁巳科恩贡廷试第八考授教谕，辞不就职，遂隐于放鹰山，著有《鹰山诗集》、《史断》诸书，里中先达咸推重；续配赵孺人育有六子一女，俱以读书立品为至要，颇负才名。其中长子从徽字巽士，邑庠生，重品行，嗜学问，平生不与闻外事，惟揣摩唐宋诸大家及金、陈、包、黄之文，晚遊泮水，名噪文坛，其品学兼优如此；次子務崇字劭士，郡庠生，孝友无亏，仁义兼全，作文多别致清空一气，不屑寄人篱下，入闱数次，屡荐不録；三子又渤字膚士号五峯，于雍正元年癸卯恩贡考授教谕，文望尊隆，共仰山斗，遊其门者一经指授便成佳士，迄今姑存诗集《龙眠风雅文集》并传于世；四子又泌字届士，太学生，为人慷慨，重然诺一，以信义服人，里人有大事者咸赖之；一女自幼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优雅如书，适戴名世康熙己丑科会元榜眼。李氏家族在文风昌盛的桐城不仅可称书香门第，且诸善奉行。在道光续修《桐城县志》中，除李明辑和其父李文华、子李又渤、孙李章等名列第七卷“选举志”外，第十一卷“人物志·孝友”载：“李明辑字屏岭，县廪生，幼颖悟，能文章。桐城为贼困，偕兄明柱奉母避枞川，贼突至。方匿其母，遂为贼执，将见杀，以不及奉母，相抱大哭。贼曰：杀彼长者。楫复泣曰：兄未举子，我有子，杀我。贼感其孝义，遂两释焉。家故贫僦居授经，著有《史断》《龙眠叟谈》《屿箨山房》稿藏于家，学者称文介先生。”第十七、十八卷“人物志·笃行”亦有“李文华字质卿，崇祯间岁贡生。家贫，嗜学，问字者众，所获馆谷尝以周宗族之贫者，尤笃友谊。天启甲子赴试南京，有友父子俱卧病僧房，文华为延医疗之，既子痊，父殁即竭资以殡遂罢试事，携孤扶榇归乡里义之。晚好吟咏，所著有《清音集》”和“李从徽字巽士，县学生，性孝友。弟从岳早卒，仅遗孤女，从徽抚养备至，为择良配，复课其婿俾成学，乡里称重之。子璋，府廪生”等记载。李明楫与名世父戴硕同里又同行，关系甚为密切，因此两家就开了摇窠亲（桐城俗语即娃娃亲）。李氏嫁给名世后，夫妻斯文一脉，相敬如宾。戴名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授徒，很少回家，李氏在家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及祖上。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初十，戴名世因南山案被枭首于市，身被寸磔，受株连者亦众。按当时康熙批准屠杀范围云：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不分异性，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查出送部，律斩立决。之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其十五以下子孙，伯叔父兄弟之子，查出照例给付功臣之家为奴。据中华传统文化网《桐城派四祖传记之一·戴名世列传》载：“名世一家百余口闻其获罪，自知难逃一死，全部沉塘自尽。”桐城新闻网亦刊文称，戴名世被康熙皇帝送上断头台后，其家人怕被株连九族遭斩首而身首异处，便选择提前集体自溺换取全尸。于是连同仆人在内的108人手挽手走下门口塘，情景既惨烈又悲壮！戴名世一姐一妹出嫁在外没有赶上集体自溺，便在砚庄村外的一口池塘内同时自尽。只是这时，李氏已故去整整二十年，倒是躲过了这场灾难，李氏族人也因此免除了一场惊吓。
附1、光绪《桐城县志》截图：
2、收藏于美国犹他州宗谱学会的庐州李氏五修宗谱相关页截图：
作者简介：
李永龙，中国著作权协会会员、人大书报资料中心作者俱乐部会员、安徽省民俗学会会员，已发表各类文章百余篇，其中3篇被人大书报资料中心全文转载；为《新课程》撰写教学辅导短文五百多篇，被聘为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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