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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祯|何班长妙解难题《大文坊》散文选刊(总351期)

陈国祯,陕西商州人。七十年代初参军,九十年代末转业。退休前在环保部门任职。在部队时曾在师、军级政治部从事宣传、干部工作。在军内外报刊发表政论文、报告文学多篇。现定居乌鲁木齐。

何班长妙解难题
何班长叫何忠林,一九七四年初从陕西汉中洋县参军,是我军实行志愿兵制度后首批汽车驾驶专业技术兵,时任师后勤部汽车连班长。
何忠林高大魁梧,身形有点发福,汽车连的兵都说他们的何班长有十足的官像。
在何忠林的国字脸正中,有一只非同寻常的鼻子,鼻头大而尖且向下垂着,从正面看不到鼻孔。麻衣相术解释似有贬义:称这种鼻型的人“工于心计,深藏不露”;如果改用褒义词,是足智多谋,不形于色。

在平日里,何忠林确如麻衣所解,善于思考、口才极佳,而且会两种语言:陕西话和普通话。
一次偶然的机缘巧合,让我现场领略了何班长的足智多谋。
一九八零年六月,师部营区正大兴土木盖营房,师政治部派我到后勤部营建办当政工“特派员”。有天晚饭后,何班长以陕南乡党的身份,约我出去溜达。因为天热,他脚蹬凉拖,下着绿军裤,上身穿“的确凉”短袖白衬衣,左手腕戴一只铮亮的上海表,微微突出的腹部把衬衣撑得饱满,俨然一副缺少锻炼的营团级首长派头。
我俩沿营房西侧的引灌渠向上游的师直连队菜地走去,远远看见有七八个战士正与一群妇女激烈争吵,便想过去一探究竟。

见有首长模样的人走近,像盼来了救星。一个脸晒得黝黑的战士跑步上前,在何忠林面前“咵”地立正:“报告首长,水工团女工阻挡我们浇地!”说完,竟委屈地抽泣起来。也难怪,在“两块五”军装年代,谁肚子大,谁就是首长,肚子就是军衔。
何班长面对这些把自己当首长的种菜兵,竟顺水推舟,真端起了首长的架子,背起手,挺着肚,走到兵与妇女之间。我这个正连职干事被晾在一边,倒像是何“首长”的跟班。
何“首长”清了清嗓子,用标准的普通话打起了官腔:“啊!吵什么吵什么!吵能解决问题吗?”他挥手示意妇女们先说,妇女们七嘴八舌,大意是,她们是农七师水工团的五七工,包种部队下边水工团的大片菜地,是她们申请来的水等着浇地,却被战士从上游截胡,错在战士;战士们说,菜地是地方政府划定的,批准与水工团共用一渠,部队的菜地是新开的,不聚水,菜快要旱死,他们正在抢浇时,妇女们来兴师问罪。就这样,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双方互不相让。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偏向谁都不行,我听着感到头疼,可何“首长”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他先把种菜兵召集过来,开始训话:“你们种菜很辛苦,很负责,但你们必须牢记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你们是不是忘了?”几个衬衣浸满汗渍、老实巴交的战士齐声说“没忘”。何“首长”接着又训:“我们经常强调,军队不与民争利,看看你们,为点水差点打了起来,这叫什么?”几个兵吓得大气不出。何“首长”忽然变得语重心长:“同志们哪,战争年代我们为老百姓流血拼命,和平时期同样要为老百姓做出牺牲,当年突击建设奎屯河水利工程,咱部队流血流汗,还有战士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咱们要记得他们,向他们学习!”几个战士点着头,仰望着这位器宇不凡的“首长”,十分感动。
何“首长”这些话看似给战士讲的,实际是给妇女们听的,是提醒她们,部队是为水利工程做过贡献的,浇地的水不是白用的。我看着这一幕,强忍住笑,故作严肃。

再说妇女们这边,听了“首长”一席话,也感动得差点流泪,心想人家到底是大“首长”,讲话水平就是高,军队不与民争利,老百姓优先,就等着开闸放水了。谁知“首长”话锋一转,对妇女们说:“各位大姐好!你们也不容易,我很理解。我刚才批评了我们的兵,你看看,他们还是孩子呀!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如果是你的娃,你不心疼?再说部队那么多人要吃菜,为了不给地方政府增加负担,他们才自己种菜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刚才听有位大姐说水是你们的,不是部队的。大姐啊,这些孩子背井离乡几千里到新疆为了啥?他们的水是在老家,但他们不可能背着老家的水来当兵呀!”哎呀呀!这最后一句才叫厉害,幽默风趣,锦里藏针。妇女们听着觉得那儿不对味,又无可辩驳,她们想想,实在也是这个理呀!怎么能让亲人解放军背着老家的水来保卫边疆呀?何况这水渠也有解放军的血汗呀!
见妇女们面有愧色,火候差不多,“首长”顺势到菜地里摸着晒得蔫里吧唧的茄子叶说:“快死了,多可惜呀!”转身对妇女们说:“我中午路过你们菜地,你们的地势低,还不是特别旱,能不能让部队先救急,用最快速度浇完,再去帮你们浇,行不行?”妇女们此时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但面对这么个大“首长”的花言巧语,软硬兼施,没办法,只能扛着铁锹悻悻离去。几个战士看着“首长”,激动得差点蹦了起来。

“首长”撑了腰,战士干劲大。几个种菜兵当天加班加点浇完,又按“首长”指示,连夜去帮水工团浇水。男女搭配,干活有劲,军民联手,事半功倍。妇女们感动得连夸解放军好,夸解放军那位胖大个“首长”就是有水平。
一场为水的军民纠纷,一道两难的难题,就这样被何忠林顺势而为的忽悠给化解了。军地双方利益都得到顾全,皆大欢喜。
何忠林这一顿别具一格的大忽悠,令我心生佩服,刮目相看。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虽然是天生之物,但那似乎不算正路的思想政治工作能力,能揣摩人的心理,针对性很强的语言能力,近乎于狡猾的随机应变能力,却是我们一些政工干部望尘莫及的。当然,他的官像对不熟识他的人的震慑作用、感召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
后来,在一次陪同李富荣副政委下连调研时,我给他详细讲述了何忠林妙化纠纷的事。李副政委啧啧称奇,说:“志愿兵里藏龙卧虎啊!没想到小何还是个奇才呢!”他还说,何忠林要是能转为干部身份,做思想政治工作肯定是一把好手。

编委会主任:张兆昆
总顾问:朱炳明
主 编:希柏侠
视频技术:杨世英
编发:微旬刊《大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