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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栏
吉祥的燕子
/谢二宁
囚犯的囚字，是一个方框里关进一个人。关的那么死，倘若笔尖上墨汁过饱，或者钢笔水过盈，画起的这个框框，简直密不透风，可想关在里面的人。
初春的一天早上，晨曦洒下一片金光，小草顽强地从地缝里钻了出来，草丛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嫩芽。
远处村舍院落的树下，一只被缚住的狗想挣断绳索，狂跳地吼叫着。
城墙一样高大厚实的围墙，墙上穿梭着铁丝网，墙内几个囚犯正在洗刷旧标语，换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新标语。
一个大大的囚字，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写的是那么地雄厚，让人看的透不过气来。
我跟着所长，提着灰桶，慢悠悠地走着，心里想着又要去堵洞了。
男牢房的隔壁是女牢，时常听到那边拍墙，尖叫的声音，同时传来管教人员的斥骂声。判断是一个年龄很轻的，不安分守己的少女，说心里话，我很想见见她。
到了女牢门前，看到了她，证实了我的判断。
墙上被女犯人用手指头和筷子戳了许多小洞，有的砖已经松动，用手能把砖取下来。
所长用手向墙上和门边的洞和缝指了指，我立刻回答：“明白。”
我的任务是用洋灰堵掉这些洞和缝。
我这个男囚知道她们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向外看，因为男囚平时憋得慌，就是戳个小洞洞向外看，尤其是两三分钟放风前的时间，激动的情绪，更是无法形容。

走进女牢，一股臭哄哄的热气几乎扑倒我，里面昏暗的像闷罐子车厢，一束阳光从开得很高的，人伸手够不着的小窗外射了进来。
里面地铺上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她有些激动地看着我，掩饰不住的惊喜，大大的深陷的眼眶，仿佛邂逅到了老朋友，又好像久居深山，总算遇见了人。
刹那间，四目相对，我的眼睛突然变的喜悦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她“忽”地一下，跑过来，吓我一跳，又跑到门边，手把着门框，抬头望那湛蓝的天空，然后又平了眼。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惊喜，是门开了射进来的光亮，是刮进来的微微的凉风，是哪广阔无垠的天空。
她上身穿着大花的衬衣，下身穿着白色的长睡裤。脸色长时间不见阳光已变的俊白俊白。大大的眼圈已成为红圈，只有眼睛闪烁着光芒，脸上并没有忧伤。此刻显示身旷神怡，一副自我陶醉的神情。
“进去进去。”所长并不厉害地挥挥手。她赶忙一旋转退到里面，所长又在牢房内指了些洞给我看，命我认真检查，仔细修补，然后出去了，外面“哐当”一声牢房门上了锁。
她赶忙跪到门边，顺着门框边的小洞洞向外看，又迅速站起来，转身靠墙，面对着我。流露出那惊喜的目光。
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蹲下用瓦刀在灰桶里伴着灰，她跑过来双手撑地跪在我身旁。我们挨的是那样近，感觉到她那急促的呼吸声。
她侧脸看着我问道：“师傅！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这里的工人吗？”
我想回答，又害怕犯监规，没回答她。她把头扬起，不知所措地呆在那儿。
我的眼睛适应了，看到了那墙面上，有一个大苹果，那是用什么在墙上刻的，像刀疤似的果梗，丰满的椭圆形的果实，我馋涎欲醉地咽下了口水。
“你是凡人！”她逼近我，一副要逗趣的样子。
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眼光下意识的避开了她。
“你肚子饿了吧？我这里有馍。”
她蹦起来，回身到床上拿来一个馒头。一见馒头，我实在忍不住了，深情地看了她一眼，颤抖着双手接过来，掰成两半，一人一半，三口两口地吃了起来。
“我平时省下的！”她边吃边高兴地说。
很快吃完馒头，开始干活了，她搓着双手蹲在旁边看着，突然拦住我，眼睛里再也不是喜悦，而是惊慌。
“求你不要堵墙洞，好吗？”
我点点头，吃了一惊，她满脸的痛苦，猛然地转过身去，扑到墙根，挨着个儿，一个洞一个洞地贴着洞眼向外看。
我愣在哪儿，不知所措地呆在她的后面。心里一阵阵难受，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要犯罪呀？
她看完以后，转过身来，稚气地笑着说：“堵吧！”
当我干活的时候，她蹲在旁边帮我伴灰。
犯人之间说话是要犯监规的，我干我的活，她伴她的灰，当我们目光偶尔相遇时，她总是笑一下。
而我总要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分钟，一个稍加打扮就很漂亮的女人，脸色虽然消瘦苍白，但眸子确是火辣辣的，是个带点稚气的姑娘。
贴门框的砖墙，一块砖已经松动，周围的砖缝，沙灰已被掏净，这是最后一条缝了。我向那砖缝看了一眼，准备移动位置。
她猛然后退两步，双手交叉成麻花状，蹲在门框边，用廋小的脊背护住了那条砖缝，温怒地目光瞪着我。她是不让堵啊！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终于屈服了，放下了工具，这下该我掏馍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每天节省舍不得吃的半个馍，也是防止夜间“溃疡病”的。
我伸手递给她，并用眼睛示意。她摇摇头，刚要收回时却被她抢了去，接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心中的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然而这个最后的砖缝怎么办，实在难办呀？
囚犯们就是利用各种小缝往外看，牢房里总没有外边美，尤其是在放风前，大家喜形于色，惊喜若狂的神情。
更何况这是一个妙龄姑娘呢。
随着两人的接触和时间的推移，我精神轻松了许多，指了指墙上活生生的大苹果。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是我用指甲刻的！”说完两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想，她肯定是咽下一口谗言欲醉的口水，我点头笑了。
“大伯！你犯了什么罪？”
“现行反革命。”我小声说。
你也是现行反革命，她很惊讶，哪有这么多的反革命？”
我更加惊讶，难道这小姑娘也是现行反革命，这小小年纪，怎么会是反革命呢？”
我浑身热血沸腾了，用了很大的劲，才算冷静下来。
“奥!”我随便地回答着，把心中许多要说的话压了下去，还是抑制住情绪，抑制住情绪好啊。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指指她的背后，暗示着那条磚缝，向她笑了笑。
“不能堵，那外面有燕子！”“燕子就要回来了，不信你看。”我循着长长的砖缝，向上看，远处30米外的屋檐下，垒着一个燕子窝，正好飞回了一个噙泥的燕子。
“你看见燕子了吗？大伯我做了一个梦，燕子把窝垒好以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大伯，你信梦吧 ？”
“信，我信梦！”
“我也信！她歪着头，高兴地说。然后一把提过灰桶，放在了砖缝旁边。”
“怎么？我有点奇怪！”
“堵！”她毫不犹豫，“我自己来”
所长进来的时候，我也刚好补完。所长带我出去，“卡塔”一声锁上了门。
我一下子非常难受，想着她非要憋死在里面不可，然而，刚走出两步，那最后一条砖缝又被扣开了，里面肯定地闪亮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也验证了她的燕子梦：飞回的燕子给我们带来了吉祥：在打倒四人帮落实政策中，我俩的怨假错案同时得到了平反。
(根据周吉民口述)
（文中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谢二宁，男，咸阳渭城区人，咸阳市作协会员，早年在咸阳市《职工文艺》上发表作品，在陕西省第四次故事会上获陕西省文化局颁发的创作奖。作品《田军的心事》被《群众艺术》刊登，后被人民文学和上海文艺出版社收入集子，《石头赶车》和《建国三十年故事选》创作网络小说两部：，《倔强的草根》和《田亮》，在新浪读书频道和中国移动手机阅读上连载，《倔强的草根》参加了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田亮》参加了新浪第七届网络文学大奖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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