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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 子|记忆中的馒头《大文坊》南通专刊(总411期)

曹焱,笔名幽子,南通作协会员,喜书画,爱音乐,醉心于山水名胜和民风民俗,悠游于中外名著和古今典籍,性淑言拙,锲而不舍,偶有作品,敝帚自珍,悦己者以养性,悦人者以修德。作品散见于山西《火花》;河南《文学百花苑》;内蒙古《情感文学》等杂志,也涉足于《中国改革报》《河南科技报》等报纸文艺副刊和《大文坊》《吟风诵月》等著名网络文学平台,《中国当代散文精选》亦青眼有加,散文集《此情可待成追忆》已结集出版。
浓雾弥漫,公交迟迟不发,站台上人头攒动,话语嘈杂,百般无聊之际,蓦然瞥见街边的小店也围笼了一圈人,行至近前,原是“老传统早点店”正为市民过节蒸馒头。
穿过人群,走入店内,室外西风瑟瑟,雾霭茫茫,室内暖意洋洋,蒸汽飘飘,那水蒸汽不比室外的雾气稀薄,厚厚的烟雾中,看不清师傅的神情,只依稀可见一个个身影在来回穿梭,一笼笼馒头从屋内端出,倒入屋外的竹帘上。
竹帘上的馒头精巧细致,洁白如雪,个个如样,仿佛一个模子做出,未上红点点,未盖小印章,未划彩道道,看着是那么的精美简洁,可是不知为何,勾不起我的食欲。
我记忆中的馒头,它的出场隆重而繁杂,我记忆中的馒头,它的形状多样而奇妙。
寒冬腊月,村里的磨面机房热闹非凡,一户户的村民都在这儿排队等候,他们有的扛着,有的背着,有的挑着,有的抬着,有的推着,一袋袋小麦在隆隆的机声中变幻为一袋袋面粉,机房里粉屑飘洒,磨面的邢大叔虽然戴着口罩,可是他的头发上,睫毛上,胡子上依然是白白的一片,象个邋遢的老爷爷,但村民们一点也不避讳,与他开着玩笑,说着混话,似乎不着急归家。
父亲没有时间守候,他要去上班,将麦袋用三轮车拉来后,与邢大叔打个招呼,就留下我在机房,我们这些孩子可不喜欢机房的灰暗,纷纷溜出房门,在村外的大晒场上追溜,在河边的稻草堆旁躲猫(捉迷藏)。直到消瘦的夕阳隐隐没入,直到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直到机房的大叔急急寻觅,才记起自己的使命。
盼啊盼啊,终于盼到那神圣的一天,村里最擅长发酵的邱大伯一早就将蒸笼担子挑到了灶房,母亲凌晨起床清洗了灶间,擦净了灶台,满筐的萝卜切成一条条细丝,满坛的咸菜剁成一段段黄条,而炒熟的肉丝只有那么一碗,红糖也就那么一罐,树枝聚积了灶间,柴草铺就了灶壁,大伯的蒸笼也洗了又洗,炉上温了黄酒,锅中炒了鸡蛋,菠菜淋了香油,大蒜配了茶干,另有一锅老母鸡汤(那是自家养的),外公和邱大伯坐在堂屋的桌旁,花生米就黄酒,喝得脸酣心热。
及至午后,邱大伯就甩掉了棉袄,抡起了膀子,和起了面粉,他在一口大缸里施展着身手,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或双手并按,或左右开弓,或包笼围圈,或四散铺开,那架势,那姿态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会儿,汗水从额间淌下,大伯索性脱掉了马夹,只剩了一件汗衫,他咕咚饮下一杯开水,抬手抹掉两滴汗水,将毛巾扔给呆若木鸡的我,又迅速投入了一个人的战斗之中,不知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揉捏搅按,那口茶色的大缸终于恢复了平静,棉被覆盖了缸口,缸儿挪至了灶间。汽灯点亮了堂屋,大伯端起了酒盏,而我也在场外转起了冰轮(小河的冰结得很厚,挖出一块,凿个小孔,打造一番就是冰轮),夜色笼罩了村野,柴门闻起了犬吠,村头的林二叔推门进来,于是又一轮酒香四溢,声震如雷,终于,他们抹干了酒渍,清洗了桌面,掀起了棉被,打开了酵缸,邱大伯闪亮登场,唱起了主角,而一向争强好胜的外公此时却只能打下手,林二叔也摩拳擦掌充当配角,父亲母亲自觉技不如人,心甘情愿跑起龙套。
大伯将那么一大团面酵从缸中提出,在案板上又是一轮上下齐动,左右轮番,不知大战了多少回合,面团败下阵来,一任大伯随意蹂躏,大伯操起了大刀,一刀下去,分成了几段,一段一段的面团搓起了长长的圆条,大伯左手抓起长条,右手轻轻一扭,一小团一小团的面疙瘩就洒落在案上,外公二叔和父母就开始在这面疙瘩上大作文章,他们搓起了面团,包起了菜馅,捏起了唇边,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抢过一个面团胡乱揉搓,父亲轻叱一声,而我不以为然。母亲分配了任务,让我沾着胭脂点红点,萝卜丝的点一点,咸菜的点两点,红糖的不必点。可是点胭脂是最后的步骤,这中间的时光如何消受?外公拉起了我来到了灶膛,红红的火焰照耀着我的脸蛋,大锅里热水在沸腾,灶膛里树枝在燃烧,一个个馒头装上了蒸笼,一片片蒸笼叠在了锅灶,我上上下下,小脑袋探个不停,我要添柴,外公不让,我要加水,大伯不允,我要装笼,父亲阻拦,无奈的我搬起竹凳来到檐下,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掰下一根冰凌,尖尖长长的冰凌啊,咬上一口,仿若是盛夏的冰棍,虽然无味,却也美妙。邻家大妈还在清扫院子,邻家孩子和我玩起了折冰的游戏,看谁掰的冰凌长,我一激动,抢着攀折,差点滑倒,鼻子冻得通红,小手玩得肿胀,乖乖的由外公牵回了灶膛,温暖的柴火映射着我的身影,我的身影在墙上舞蹈,小手热了,小脚暖了,磕睡也来了,头一歪便倒在了灶间的稻草堆中。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隐隐听到了屋外的赞叹声,“这馒头可真丰满啊,味道真香哪!”,“馒头!”蓦然睁开朦胧的惺眼,一骨碌爬起,正看到大伯揭起蒸盖,一股面香迎面扑来,嗅嗅鼻子,舔舔嘴巴,小跑着跟着大伯来到场边,一个个馒头倾刻间坠入帘中,它们规规矩矩排着方阵,纹丝不乱,白白胖胖的精灵啊,腼腆的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急急的捧起一只,忙忙的咬上一口,呀,太烫,两只手轮流打转,却舍不得丢下,这馒头可真美味啊,叫我如何放得下,直到小肚子撑得圆圆鼓鼓,跟个馒头似的,这才开始了清点工作,圆的是馒头,长的是酵条,方的是馍馍,哎哟,我数不过来啦……
雾霭渐渐消散,馒头慢慢冷却,公交缓缓驶近,人群悄悄离去,而我频频转首回顾,那记忆中的馒头啊,遗落在远去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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