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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梁彩专，女，汉族，广西河池人，现就读于广西外国语学院，热爱生活，喜欢阅读。
误 会
文/梁彩专
傍晚，十二月的太阳红彤彤的挂在山尖，夕阳照在身上却一点温度也没有，老王看了眼手上的白色巨大的塑料袋觉得更冷了。踩在水泥砌成的公路上，老王觉得自己的双脚好像灌满了水泥，好像这路是昨天刚砌好的路，此时脚已经凝固在路上了。老王费力的拔起一只脚，干燥而又瘦巴巴的手拽住膝盖附近的裤腿，再一用力帮腿抬起来向前跨了一步，另一只手又帮着另一条腿就这样步履蹒跚的走回家去。
老王记得昨天他还扛着一百斤的米糠拿去卖哩。
老王回到村里，村街上，百口人的村落，老槐树下，男人围一圈打着牌，女人聚在一起织毛衣闲聊，小孩追着小孩。几个老头坐一边下象棋，瞧见了老王，其中有一人问，老王来一局不咧。老王摆摆手回道改天吧，老王棋瘾很大，要是在平时一定下个昏天黑地不可，可是现在老王觉得累了。
老王拐进村尾的小巷子里去，邻居李奶奶坐在门口纳鞋，推着老花镜问老王，我以为你今晚住你大儿子家明天才回来呢。老王讪讪然，这不惦记着家里的家当么，这不快年底了儿子们也都要回家了，哪住不都一样。李奶奶笑了，年年都说你儿子们回家过年，我看哪一年都凑不齐你们这一家子人。老王被气得不轻，哼的一声回了家。
“爸，回来了。”老王回到自己的家里时正看见小女儿阿妹在做饭，阿妹也看见了老王回来。
老王应了一声，然后把那白色塑料袋连同里面的大胶片一起卷起来夹到腋下，腾出双手去喝水，一只手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只手拿瓢舀起半瓢的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半，冰冷的水让老王觉得像吞了冰块一样，真让人难受，老王想着。
老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夹在腋下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外套也不脱，脱了鞋就钻进被子里，闻着带有点霉味的被子闭上了眼睛。受潮的被子有点黏糊糊的盖在老王的脸上，要是明天天气也跟今天一样好的话就把被子晒一晒，想着想着老王便睡着了。
中途阿妹过来叫老王起来吃饭，老王不起，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低落怎么也吃不下这口饭。半夜老王被饿醒，肠子咕噜咕噜直响，哪有吃不下的饭呢，饿到头的时候管你什么心情。老王踢掉被子，一骨碌爬起来去吃饭。
就着咸菜炒腊肉，老王一个人喝了起来。老王想起李奶奶的话、想起自己那受潮的被子、想起医院里医生给拍的片子，老王喝完了一瓶酒，要不是这次是占了个免费检查身体的名额，老王也不知道他自己生病了。他是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脑袋里长了个东西呢，还是晚期的。老王回想起自己这辈子，忙忙碌碌的一生，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两个儿子在城里工作，一年也见几回，找了外地的儿媳妇，孙子也跟自己不亲，小女儿也有了对象，没出意外的话不久就可以嫁出去了，可是老王有些不甘心，这辈子都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
往常喝过酒后老王睡得鼾声如雷，今夜老王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外头的风吹了一夜，老王也听了一夜狗吠声。
差不多早上七八点，阿妹起来干活，差点被坐在火塘旁的老王吓了一跳，喊了声爸。老王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起来了，火塘正烧着热水，老王给火塘里添柴。
“等下你打电话叫你哥他们回来，叫他们全都回来，还有我大孙子小明也要回来，我有事要说。”
老王低着头，阿妹看向那头发几乎全都白完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他们回来了，但还是听父亲的话。
“我等下就打。”
阿妹吃过早饭后，便打了个电话。
“爸，大哥说明天才回来，二哥说最近嫂子怀孕了现在离不开，说是过年才回来。”
老王有点气“你告诉他们，我快要死了回不回来。”
一听这话阿妹吓得不轻。
第二天，老王家的两个儿子双双回了家，小儿子王小根先回到家里，大儿子王根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家里。老王看到大儿子身后没有他大孙子，便问，小明没跟你回来？
没呢。
孩子放假了吗？
放了。
那怎么不回来呢？
上外婆家去了。
老王有点失落，没有再问。吃饭之前，王根在院子里和弟弟抽烟，烟雾从鼻子里、口腔里吐了出来，王根问，咱爸怎么了？王小根吸完最后一口烟后咂咂嘴，我也不知道，爸说等你回来了再说。
王小根缩了一下脖子说，回去吃饭吧，等下再问，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明早就回去了，家里留我媳妇一个人不放心。
饭桌上，一家四口，气氛有些凝重。发着白光的节能灯照亮了整个屋子，大儿子王根一只手拿着CT片子抬起来对着灯泡，在灯光下左瞧瞧右看看，另一只手拿着病历本。
排雷似的，王根一字一字的对照老王的名字、性别、身份证号码，想找出一个不一样的字。二儿子又接了过去看，重复着跟大哥王根的动作看着，看了一会儿又递给小妹阿妹看。
老王病了，肿瘤晚期治不了了。这是三个孩子没有想到的，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王根喝了一口酒，作为家里的长子，他必须要说点什么。“爸，从今天开始，我们仨一起照顾你，你劳累了大半辈子，是时候该享福了。”
老王眼里蓄满了浑浊的泪花，手有些战战巍巍的伸到饭桌上拿起酒杯，又快又急的喝掉，发出一个响亮的嘬嘴声。当晚，老王又多喝了酒。喝完酒后的老王，脸上红彤彤的，被架进房间里，老王摸到床后便一骨碌滚进里边去，眯着眼看了自己的儿子们，老王说，我想换一床被子。
儿子们连忙答应，听到儿子说明天就去买床新的被子后，老王哼哼两声后盖上了被子，不出一会儿，鼾声响起，就像风吹进山洞里一样充斥整个房间。
老王生病之后，两个儿子几乎隔两天就回来，大包小包的拎着营养品之类的东西给老王。然后李奶奶知道了，原来老王生病了，李奶奶决定以后不跟老王犟嘴了。然后跟老王经常下棋的人知道了，他们决定以后老王过来下棋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让着他。
老王高兴呀，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生病没让老王变得脆弱，反而脸上越发红润，突兀的颧骨上也挂了肉，更显得年轻了许多。
王根给老王买了件六百的大衣，老王心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老王这辈子自己买过最贵的衣服也是当年结婚的时候花的一百块买的。睡前，王根来到老王的房屋。
“爸，儿子不中用，也就是只能给爸买这件衣服了，现在小明也快上小学了，这压力也越来越大了，钱挣得也不够给小明进最好的学校学习。”
“读书要紧，读书要紧，钱不够等我哪天不在了这房子的钱留一半给我孙子上学用。”
“爸我明天叫小明回来陪你。”
“好好好，我已经快半年没见到我的大孙子了。”
王根刚说完，房门又被打开，王根吓了一跳原来是王小根进来了。“爸，我跟你说个事，我丈人说了到时候我媳妇孩子生出来后可能跟我丈人姓了。”
“王家的孩子就得姓王，跟他们姓什么，我不同意。”
“这两年我开工厂赔了钱，都没钱给儿子买奶粉了，我丈人就要把我媳妇孩子一起带走，爸，我对不起咱家 。”说完王小根”扑通”一声跪在老王跟前。
“孩子只能姓王，”老王一想到未来出生的小孙子随了外姓，就觉得可怕，“就算是把房子卖了也得让他姓王。”
老王做了一个决定，他想等自己离开后这房子分给两个孙子。儿子们又问，那妹妹呢？
女儿早晚是嫁出去的，老王觉得这个家分给两个儿子就可以了，当晚当着两个儿子面，老王立下了遗嘱。
这日，老王坐在火塘边烘鞋垫，打算塞进新买的鞋子里边去。嘴里责怪女儿阿妹做早饭晚了，已经跟别人约好的等下就去下棋了，这饭还没做好。这边阿妹闹了脾气了，越做越慢，老王随便在锅里抓了把锅巴嚼着出了门。
老王今天下棋将了对方好几回军了，太阳西斜的时候才回了家。家门紧锁，老王才想起今天中午阿妹送饭的时候说出去几天，可这出去干嘛呢？老王只顾着下棋忘记问了，可是出去几天去哪住呢？老王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女儿会去哪里，老王不管这些，阿妹总会回家的。
一连过了几天也不见阿妹回来，老王坐不住了，王根跟王小根回来的时候，老王便问妹妹去哪了。王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三个字——不知道。小儿子王小根忍不住了就说，小妹去未婚夫家住了。老王一听就气了，这还没过门就过去住合适吗，像话吗？立马叫王根叫阿妹回家。
老王坐在屋中，两个儿子坐一边，阿妹站在老王对面，正小声泣哭，正中间装着火炭的火盆正噼里啪啦的闪着火星子，烧得正旺。
沉默了许久，阿妹开口道：“爸爸诶，你们那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现在心里浑不是滋味，在家里也住不下了，既然这个家我没有份，到时候你不在了我是不是就要被赶出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现在就出去住。”不等老王说便又跑出去了。
老王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胸口闷得慌，新棉被挺轻的，但是老王觉得被子也有点压着，有点喘不过气，迷迷糊糊睡过去。快到晌午，老王还没有起来。大儿子王根站在门口喊老王起床，没有动静，王根又喊了两次，也没有出声。
王根心想，坏了，急忙叫来老二王小根。两人推开父亲老王的房间，房间里很暗，两人只看见那床上拱起来的棉被，像一条大虫摆在床上似的，他们忘记了开灯。
不知道是谁摸到了一支衣架，拿了衣架的另一头推推被子，一边叫老王：爸……爸……爸。“我还没有死，”老王呻吟着，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了，“送我去医院。”两人手忙脚乱的把老王送进了医院。
医生办公室里，老王双手捧着刚刚护士给他接的白开水，像一个正在遭受疼痛的折磨一样嘴里直哼哼着。已经离家出走的阿妹也来到了医院，此时正站在老王旁边低着头。
医生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手上的资料，一拍手：好嘛，终于找到你了。原来当时老王去检查身体的时候，护士填错信息了，这些天医院一直都在找老王，这不刚好老王受了点风寒又来到了这家医院。
“我爸没病啊？”王根疑惑了。
“就是受了点风寒，开几包药就好了”
“真的不是肿瘤晚期？”王小根再确认一遍。
“不是，当初是填错了信息，这个我们医院会负责的，请您放心。”
“原来是个误会啊。”老王从座位上起身，把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就往外走。
“爸……爸……”阿妹跟在身后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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