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 牵 梦 绕 那 条 河
文 /马振福（吉林）
东北乡村多河流。许多自然村落往往临河而建:在享受河流的富饶资源，方便自身繁衍生息的同时，也企望借助河水的灵性，讨个吉祥安顺的时运。我的家乡姜家洼就有这样一条河。它从村西南缓缓流入，横穿两条主街后，在村东数百米处甩了个大转弯，向正北方扬长而去。我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它最终归于何方。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它似乎一刻也没有从我的思念中走远，多少次甚至幻化为缥缈的梦境，让我的灵魂靠近它蜿蜒的身躯，在它叮咚悦耳的流淌声中，追忆那些曾经的童年往事，回味那些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北方的四月，是大地真正醒来的日子。冰河解冻，万物复苏，河边草甸子上各种野花渐次开放了。紫色的马兰，金黄的蒲公英，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夹杂在青翠的小草中，曼舞身姿，争芳斗艳。离岸很近的地方，会有一墩墩、一簇簇的柳蒿、芦苇或青蒲，借着河水的润泽，伸展腰杆，争相拔节，似乎要拼命长出个不同寻常的状态来。天空是蔚蓝的，偶尔飘过几片白云，有鸟儿在阳光下穿行。风儿轻轻，暖意融融，大地散发出阵阵青草与花瓣混合的馨香。再看那条小河，早已敞开胸襟，用股股清泉般的流水，将身边万物默默地包容，呵护着、滋润着，如一位慈祥亲和的母亲。此时，小河对孩子们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我们常常在做完父母交给的一大堆农活之后，扔下手里的柴筐或镐头，风一样飞到河边草地上玩耍。更多时候，则是利用放学的时机，瞒天过海，在回家的半路上开溜。那时，家长和学校对孩子们的学习还不像现在这般苛刻，每天留的作业不多，偶尔还会因种种原因提早放学。每当遇到这样机会，大家是从来不会放过的。临近下课，孩子们便像屁股长了疖子一般，老师刚喊出“放学”两字，立马箭一般冲出教室，一路小跑着，直奔那鸟语花香、无拘无束的小河而去。来到河边，先是选一块柔软舒适的草地，摔跤，扳腕儿，拔河，赛跑……玩儿累了，就躺在温暖的草地上，仰天数看云的变化多端，指点鸟儿的神奇自由；有的则跑去河边，折一把刚发嫩芽儿的柳枝，轻轻抽出里面的枝径，用翠绿的外皮儿做成哨子，呜呜的吹响。这种哨子很讨孩子们青睐，技艺高的孩子，可以吹出很动听的曲调，在春风中飘散得那么欢快，那么幽远。
家乡的河，沉稳而厚重。水面平时并不怎么宽阔，时肥时瘦，水流也舒缓平和。但它却从未干涸或断流过，显示出北方湿地河流那种涵养水份的特殊韧性。到了仲夏，进入多雨季节，随着上游来水突增，它才会如约汹涌澎湃一次，为小河补充足够的水源。经年累月后，小河沿途形成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泡塘，大的深不见底，小的不足腰深。因此有人形容说，咱村这条河，丰水时是一条长长的飘带，水落了是一链儿串起的珍珠！有赖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小河的鱼虾资源丰富，捕鱼就成了当时大人孩子普遍喜爱的活动。大人们捕鱼的招法五花八门。有撒旋网、下地龙的；有溜挂子、放排钩的；冬天，有人还能凿开冰眼，用“搅罗子”搅鱼。孩子们身单力薄，资源有限，方法就显得比较原始了。常见的是钓鱼。春季开河后，选根长竹竿子，绑上鱼线鱼钩，挖一罐蚯蚓，就是钓鱼的全部设备。春季钓鱼，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一般收获不多。天气暖和后，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下河捞鱼。那时农村差不多家家都有一种叫做“土篮子”的用具，柳条或油条编成，敞开的圆口，上有木质弯梁，平时用来收土豆、装杂物，我们就常常偷拿来当捞鱼的工具。捞鱼这活儿不能单独干，要集体行动，人越多效果越好。大家想捞鱼了，村里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就凑在一起商量：“这次去香草泡吧？那儿的水不太深，鱼也多。”“就去香草泡！”于是，孩子们呼啸一声，回家拿上捞鱼的土篮，直奔香草泡而去。这所谓香草泡离村不足二里，是小河比较浅的一个河段。水面不宽，近岸部分生长着大量的香蒲草，开花结棒时会散发淡淡的香味儿。孩子们到达后，很快争先恐后扑到水里，噼里啪啦地捞起鱼来。这种捞鱼，开始时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那时水还清，鱼儿发现人影，会迅速逃走，游到草窠里躲藏起来。但随着大家在水中拼命扑腾，河底下的污泥被不断搅起，河水变得越来越浑。由于捞鱼的人很多，到了最后，河水开始缺氧，许多鱼便将头浮出水面，张着大嘴呼吸。到这时，才是我们真正收获的时刻。大家不再喊叫，眼睛紧紧盯着水面，瞅准了目标，一篮子下去，几乎百发百中，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就被网在篮中了。捞到的鱼品种很杂，鲫鱼、青鱼、鲶鱼、老头儿鱼，应有尽有。有时碰巧还能捞上来河虾、哈喇之类，但这些东西孩子们看不上眼儿，常常顺手丢回河里。最喜欢的是鲶鱼和鲫鱼，鲶鱼肉多刺少，吃起来实惠；鲫鱼光洁干净，数量也少，不容易抓到，算是物以稀为贵。最讨厌的是老头儿鱼了，大头阔鳃，麟稀体黑，颜值不高又遍地可见，所以每次捕得最多却又最不招人待见。哪知若干年后，这种老头儿鱼居然成了稀有之物，听说家乡那边有人一、二百元一斤收购，还找不到卖家。
家乡这条河，造福于父老乡亲 ，也滋养了万千生灵。由于水草丰茂，食物充足，小河北边大片的湿地成了鸟的天堂。小时常见有野鸭、苍鹭、红嘴水鸡等水鸟在河边飞来飞去，筑巢孵卵，繁衍后代。借助河的优越条件，当年村里几乎家家饲养鸭鹅。早晨起来，人们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顺手打开自家鸭舍鹅舍的木板门，看着鸭鹅们滋溜溜从栅栏里冲出，争先恐后扑向不远处的河塘和沼泽。那里有鸭鹅吃不完的绿叶、草根、小鱼、小虾。它们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嬉戏觅食，吃饱了就趴在河边睡觉，常常玩儿的乐不思蜀，直到天黑才腆着涨鼓鼓的肚皮，慢悠悠踱回各自家中。这些吃鱼虾长大的小东西们，不仅生下的蛋营养丰富，而且头脑特别聪明，几乎能准确无误找到各自的家门。偶尔走散了，收留者也会捉住及时送还，那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朴素民风。就像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小河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喧闹欢畅中度过的。只有到了冬季，寒风萧瑟，冰封万里，它才极不情愿的悄然睡去，一任清亮的河水化为沉寂。然而在这沉寂中，却又为我们提供了天然的滑冰场。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里，冰面几乎连成了一线。孩子们穿着自制的冰鞋，悠然的滑行于两点之间，既不耽搁学业，又满足了儿时的天性。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在靠近岸边的草窠中，寻些过冬的草乌咪之类，回家后放在碳火上烤吃，味道美极了！感恩于那些已经逝去的先人们，他们用自己的聪明智慧，为后代子孙选择了一个美好的生存之地，使我们享受了数不尽的福祉恩泽。愿家乡的小河日夜流淌，愿河边那些芦苇青蒲们永远葳蕤，愿世间万物生灵绵绵不息……
总编：张同辉
作者简介
马振福，1956年生，1974年入伍，1982年吉林大学哲学系毕业。1999年从46师转业到吉林省人民检察院，2016年退休。爱好写作，成果不多，有散文、杂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多家报纸杂志。《作家地带》温馨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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