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情 的 模 样
文/马利利（内蒙古）
和孩子读“沧”这个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年轻的时候，这个句子就是“秋天的菠菜”，写在纸上当作情书来回传递的。而说到爱情，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了。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的嗓子特不好，偏我又是个喜甜食的，为了照顾嗓子的情绪，不怎么敢吃过甜的食物，反复想来，最近几天，是被别人的浓情，化不开的糖分齁到了。不仅是嗓子，连同脑子，一起被齁到了。接下来，我要叙述几个片段，把这糖分匀一匀，你我共沾一些，嘿嘿，够义气吧！片段里的主人公是我老公的姥姥、姥爷、四舅和四舅妈，我和他们共度的时光，可以用毫米作单位哦！（1）午饭时间，太阳把地面的温度调高到了大约34度，空气里的热浪和皮肤的温度，几乎不能划分开来。屋子本就被一团热气包裹，端来的饭菜也不合时宜的、不断地排着自己的汗液，搞的屋子里更是热气腾腾。围坐在餐桌边的所有人，都深深地被桌子上的饭菜香吸引，高温似乎也不在话下。我们都盛满了饭，端坐下来，闷头不语，任凭饭食的香气吞咽下肚，刺激味蕾，获取那种宇宙间最最普通的满足感。唯独姥姥，不肯盛饭。姥爷顺嘴道：“你咋不盛饭？”姥姥一笑：“我先不吃饭，喝点酒。”满脸的皱纹在这句话的末尾舒展开来，祈求的眼神仿佛孩子般，简单的一句话，带了些许撒娇的成分。自顾说着，就在酒杯里倒满了啤酒。姥爷又问：“你怎么不喝点白的，吃肉，正好。”姥姥一本正地说：“那我可不敢喝，得留着给你洗脸用。”起初，我们没太在意这句话。姥姥放下酒杯，满眼含笑地讲：“你们不知道，你姥爷，早晨起来，说是去洗脸，倒上水，洗完脸说眼睛煞的不行。我说，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酒味儿？你姥爷自己说，我怎么说这么煞眼睛，我倒的是白酒吧？我看看，可不是，他把白酒倒去洗脸了。我说，（姥姥面向姥爷）你们家可真趁（富有）！洗脸都用白酒洗的。”“哈哈哈哈”餐桌旁的每一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姥爷并不难为情，仿佛用自己的行动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两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在那个炽热的午间讲了一个最冷的笑话。我很在意你，你的糗事我都看作一个巨大的幽默，是你刻意不刻意地给我制造的幽默，而我还细心地发现了它，把它当做我生活中巨大的乐趣与人分享。姥姥不温不火的讲述，姥爷的不争辩，正映衬了作家张爱玲的话：“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2）我们打算出去游玩。姥爷郑重其事地问：“你要不要去花果营子？那里满山的果子。”姥姥也正儿八经地回答：“我不去，我以前去过。”姥爷：“以前和现在不一样。”姥姥：“孩子们都张罗去，家里留下我，看家吧……”游玩归来。姥爷：“让你去你还不去，你看看采的果子，你都没见过这么多。”姥姥：“你们是游玩了，可把在家的人急的够呛。三点了（下午），我看看，心想着怎么也该回来了，羊都叫了，毛驴也跟着起哄。我想去给羊薅把草，可我也薅不动呀，干看着羊叫唤。毛驴给了把玉米。四点了，我寻思着，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毛驴都去踢门啦。我一个人在这儿干着急，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四舅：“今天我没干啥，就是跟着旅游了。”舅妈：“去哪儿旅游了？”四舅：“花果营子，那地方，美。我给你拍了那么多照片呢，一会儿你在照片上游一游吧……”我用三言两语不足以形容他们对话的状态，此刻估计有镜头，亦方能解决我的问题。我喜欢他们对话的语气，别说尖利的词语，调门高的词汇都没有，即便是嗔怒，说的都像是叙述，仅仅是叙述而已。偶尔还有幽默的句子冒出来，这种平和的语句是温情滋养的产物，这种温情与村子里的淳朴浑然天成。（3）厨房最显眼的位置，有两箱方便面。早上起来，煤气灶上有剩下的方便面汤汤水水，我猜想，应该是昨天夜里，我在迷糊之际听到的，起床的舅妈吃过的。睡前她说过，今天早上4 点干活。果不其然，后来舅妈告诉我，方便面是她和四舅匆忙中最省便，最饱腹的食物。忙的时候，煮上一袋，省却了做菜的时间。此刻，也是凌晨4点，我特意起来，感受这个时刻。夜还在熟睡，躺在漆黑的幕布下熟睡。我依然惊诧，舅妈是怎样干活的，在这样的光线下，捡土豆，浇地……我无法想象。我能想象，灯光下两个身影，捧着热气蒸腾的碗，吸溜着吃方便面的情形。我也能想象，这两个身影，放下碗，匆忙地走入夜色中的样子。我和孩子们同四舅放过两趟羊。第一次，仅仅是拍拍照就回了。第二次，是跟着爬到山上，体验了一次真正羊倌的工作。四舅是一直跟着羊群的，孩子们也落的不远，唯独我，是歇息了三次才爬上山顶的，羊群把我远远地甩下了。 羊儿在山坡上并不安分，它们集体跑起来的时候，也是百米冲刺。牧羊的人也要撒开腿，使劲儿地追赶。即使羊儿不撒泼，迈开四蹄子走起来，也使人追赶不上。我没有尝试过追赶，主动放弃，因为没有追上的可能性。当时，我就想，下次如果谁再说，不学习了，我去放羊。我先警告他，你有跑马拉松的体力，再说这话。站在山顶上的四舅，脸上始终洋溢着笑，那种打心底里发出来的笑。这笑容，在他干活的时候挂在脸上，在他吃饭的时候，在他和我们讲话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藏在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的肌理。我体会这笑容背后的意义——和你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快乐，尽管日子在别人看来是如此清苦，但只要是和你一起度过，方便面的味道也会胜过饕餮盛宴。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心态，往往是他背后那个人的倒影。失去了与他生活的人的滋养，想必他也没有当下的鲜活劲儿了。所以，电影《她》中西奥多说：“我会永远爱你，因为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因为你，我才会是现在的我。”（4）离开那里的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雨，我们还躲在被窝里，舅妈就喊四舅去喂羊。舅妈：哎，去把羊喂了吧。四舅：我没有雨鞋，你去给我拿。过了几分钟，舅妈又说：这么半天了，还没去呢？四舅：我都说了，给我雨鞋，不拿，我是出不了门喽。舅妈嗔怒：我把你美的吧？四舅憨笑着，出了门。无独有偶，吃饭的时候，姥姥不吃饭。她是一位瘦的皮包骨的老太太，很多时候，一天能吃下一顿饭就不错了。极爱喝酒，倒也不多，一杯足矣，这样热的天气里，偶尔你会看到她坐在餐桌旁，端着酒杯，喝着被称之为啤酒的“饮料”。姥爷问她：你又不吃饭了？姥姥舒展开脸上的皱纹，又蹙起眉头，为难地说：都没有饺子，这饭，我不吃了。姥爷哈哈笑着：“还有要饺子吃的呢，这一大早晨的，怎么包饺子。”姥姥也浅笑：“没有饺子我就不吃饭。喝杯啤酒凑合了。”姥爷不再接茬，不再理会。当他吃完饭，想要离开餐桌时，姥姥故意不让开，你从这边儿走吧。她指了指床上，意思是让姥爷爬过床，并说着：“也不给人吃饺子，我就不起开。”姥爷也不争辩，仿佛羔羊般顺从地弯着腰身，缓慢地从床上蹭过，最后走离餐桌。这时候，四舅夹起最大的一块羊肉骨头，骨头上坠着硕大的羊肉块儿。问遍了所有的人，谁要吃？众人皆摇头。他兀自嘿嘿一笑：“就等着你们说不要呢！就怕你们谁说要，这可是最大的一块肉，我还舍不得呢！”他假意给别人，又不舍的样子，惹得我欢笑。这是早上的一个片段，生活里的桩桩小事儿，都是他们打情骂俏的窗口，挑起话头的人，不做作，不过分逾越。接话的人，不恼、不怒、不嗔怪，日子就这样和谐有趣地流淌。那个瞬间，让我想起，电影《大鱼》中一个镜头，桑德拉说：你甚至还不认识我。爱德华说：我有一辈子可以认识你。尽管经过了岁月的蹉跎，你我还是最初认识的样子，你我依然褒有童真，我的很多顽皮可爱，你还不曾发现，那么，就让你用一辈子来认识我。我的生活里读或者看到过许多的爱情，徐志摩式浪漫的爱情，杨绛和钱钟书先生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爱情，电影《卡萨布兰卡》中里克爱的大度，爱的成全……作家张小娴说：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深以为然。姥姥和姥爷生活在一起，快60个年头了，舅舅舅妈一起生活也近30年了，他们的相处早已经超越了时间的界限。我想，他们那种发自心底的平和、宽容的相处模式，孩子们最受益。姥爷有6个儿女，他们的性格一如四舅。当然，这种温情的滋养，也让孩子们的心底自信满满，婆婆性格中坚强、敢闯敢干的成分，得益于此。虽然他们的日子，是大多数普通人生活的剪影。这剪影中，不乏幸福的流淌，因为幸福的饱和状态是：沉浸其中，自然而然，没有痕迹，没有做作，爱就溶解在长长的生活点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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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张同辉
作者简介
马利利，来自内蒙古赤峰市元宝山区的小学教师，文学爱好者，曾第二届“人间真情”全国征文大赛中获奖。喜欢简单质朴的生活。
《作家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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